第七十七章穿越的生「花」沙拉
他就这样,睁着那双玫瑰眸子沉默地与我对望。大雨仍持续下着,却像是默片一般,只余画面,那淅沥淅沥的雨声彷佛被消了音,再也入不了我的耳,周遭顿时变得十分安静,静到我能清楚听见口水从自己喉咙咽下的声音。
我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我以为他要不是爽快俐落地承认,就是垂死挣扎否认我那几乎可以算是肯定的猜测。没想到,他竟是两眼一闭,偏过头去装死。
他居然给我装死!
「混帐禹湮!少在那里装模作样!」想到自己之前一口一个「帮主姊姊」地叫他,还掏心掏肺将内心的脆弱展示在他面前,就觉得自己根本是个白痴!当时的他应该就像在看笑话那样看我被他耍得团团转吧!
我越想越火大,怒气直冲脑门,一时也忘了他身中剧毒,使劲地摇着他的肩膀大声叫喊:「还不给老娘从实招来?说!你就是慕容桑榆对不对?」
也许是我太过暴力,被我这麽一折腾他又开始咳了起来。我吓得赶紧松手,惊慌愧疚地替他拍背顺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不要紧……」他的咳嗽声缓了下来後,摆摆手,「大度」地原谅了我的鲁莽行径。
「没事就好……」我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我花了五秒才反应过来,先前问他的问题居然就这麽被忽悠过去,现在回想起来他刚才咳得半死不活居然没咳出半口血,摆明就是装的!
我瞬间暴走,也顾不得形象,张嘴像个泼妇般大骂:「你X的!竟然转移我的注意力,太阴险了!我今天不让你亲口承认,我就跟你姓!」
我的手伸向他修长纤细的颈项,本想作势掐着他的脖子,好增加我这拷问者的气势,谁知道我的手才一碰到他颈间冰凉的肌肤,他便猛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古怪哼声。
我收回手,奇怪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怪了,我又没出力,怎麽感觉他对我的触碰很……害怕?
我试探地再伸出手,他还是一样的反应。莫非……
我缓缓将手靠近他的腰部两侧,然後,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偷袭。
他果然如预料中,像只马陆一样整个人蜷在一起,闪躲着我的攻势。
我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便暂时放过他,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坏笑。
谁会知道,这万民景仰、战无不胜犹如战神转世一般的「金乌将军」,居然怕痒!哼哼,小样的,你也有栽在老娘手上的一天啊!
发现了他的弱点,我不善加利用就愧对「最毒妇人心」这句对女性同胞有着严重偏见的话。我兴奋地扬着眉毛,搓了搓手,开始对毫无招架之力的禹湮「严刑逼供」。
很多年後,禹湮回忆起这件事时仍心悸犹存。他说,我这时候的表情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变态!
「说!你是不是慕容桑榆?」我伸出爪子,在他腰间胡乱搔着。
他缩着身子,双手无措地挡着我的攻击,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让笑声逸出来,那模样叫一个「楚楚可怜」。
很好,有骨气是吧?
我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你不用再唬弄我了!就算这世界上真有两个同样白发玫瑰瞳的人,他也不会凭空出现在这悬崖底下,和你穿着一样的衣服,中了一样的毒!」
见他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却仍旧没承认,我的脑中忽然浮现另一个想法,不自觉停下动作,喃喃地问着自己:「难道他是人格分裂,所以对另外一个人格的自己没印象?」
「胡扯……」
「嗯,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我正想点头表示赞同,後来才意识到那句话是出自禹湮之口。也就是说……「好啊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麽,居然还装聋作哑这麽久?我看你说不说!」
我发了狠地攻击他的侧腰,他却紧紧闭着嘴巴。我搔痒搔到最後,他还没松口,自己的手反而酸得要命。
看这超乎常人的忍耐力,更加印证了他是特务第一帮「木兰帮」帮主的事实。我想就算残忍地一刀刀凌迟逼供他,也休想从他嘴里挖出一星半点真相。当然,前提是要先抓得到他。
难得禹湮有这麽手无缚鸡之力任我「蹂躏」的时刻,我却什麽都问不出来,顿时觉得自己很失败。我揉了揉手腕,微喘着气地瞪着他,决定使出杀手鐧。「我最後再问你一次,要是你仍旧不回答我,我就脱了你的鞋袜!搔你的脚底板!」我抓起他的右脚,语带威胁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慕容桑榆?」
或许是我的威胁终於起了作用,或许是他已经忍到了极限,他终於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眼睛,低低地开口,然而听了他的答案後,我却更加有了想扁他的冲动。
「不知道……」
不知道?这什麽没诚意的回答?我给的明明是是非题,他要嘛承认要嘛否认,说「不知道」是啥鬼意思?他是要我当他默认吗?
等等……依他这别扭的个性,似乎真的是默认……
我的额头倏地冒出三条黑线,原来这将军大人是个傲娇男。
虽然他并没有真正地承认他的身分,但我也算间接得到答案了。一时之间心里很是复杂,喜的是终於让他松了口,愁的是,我突然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他。
我现在到底该当他是桑国将军禹湮,还是木兰帮帮主慕容桑榆?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名字?
这麽重大的秘密,他几乎瞒过天下人,却让我这麽一个也不算很熟的人知晓,真的没关系吗?等他身体休养好了,第一件要做的事会不会就是杀了我灭口?
不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永远死得最快,我得想想怎麽保护自己才行!
「冷……」
我正绞着脑汁思考着要怎麽算计他许下不会对付我的承诺,忽地听见他低喃了一声,声音细弱如蚊。
「什麽?」我听不清楚,便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你想说什麽?」
「好冷……」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拂在我的脸上,竟是冰凉的。
我赶紧直起身子,伸手拨开他额前凌乱的雪发,放在他的额上。手指感受到的凉意让我心惊,我这才发现他的脸已是苍白无血色,几乎要变成透明,接近霜色的唇微微颤抖着。
不好,他失温了……原来他刚才一直缩着身子并不只是为了怕我搔他痒,更是因为冷!该死的我怎麽到现在才发现,还让他在雨中折腾这麽久,在他毒发身亡之前,就会先被我玩死了!
我顾不得自责,手忙脚乱地扶起他,让他回到原来有岩石遮挡的那块空地躺下。听说失温的人若不赶紧让他回温,很可能活不到明天,可我要怎麽救他?
生火?我身上没有可以生火的工具,先别说我不会钻木取火,就算我会,这里只有一片花海,叫我去哪里找木材?
用内力替他取暖?别傻了,我要是有内力那种东西,也不用沦落到被追杀逼不得已跳崖的境地……
这麽看来,似乎只剩一种方法了──那个在古装剧里男女主角互相取暖时永远会用的芭乐办法。
我实在很难鼓起勇气做这件事,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姑且不论这样做是真的有效,抑或只是编剧为了冲收视安排的香艳桥段,我只剩下这方法能够一试!
我盯着已经冷到意识不清、蜷着身子不停打颤的禹湮纠结了半晌,终於下定了决心。
兰漪,你好歹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没什麽好怕的,你只是为了救他而已!
我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後,闭上双眼,缓缓抬手抓上自己的衣带,以视死如归的姿态,脱下身上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衣裳。
真他妈的冷……
当我的上半身脱到只剩下一件粉藕色肚兜时,我的手臂上瞬间爬满鸡皮疙瘩,牙齿「格格」地打颤着。
别人掉到悬崖底下好歹还能躲进山洞、捡了柴火生火取暖,而我们却只能在「狂风里拥抱」,这是什麽缺德老天?这是什麽缺德作者?这种恶劣条件下还要我们活下去,当我们是小强吗?
我边在心里骂着,边用快冻僵的手解下裙子,直到全身上下剩下一件肚兜和白色的亵裙时,我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脱下去。
算了,就这样吧!我好歹是个孩子的娘,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实在没有勇气全裸跟个不是我丈夫的男人抱在一起。
我倾身靠近禹湮,手停在他的腰际,心里头全是别扭古怪的感觉,怎麽也无法动手扯下他的腰带。
不行,再拖下去就可以直接帮他换寿衣了……你就当他是帮主姐姐吧!以前高中读女校时,不是也很坦然大方地在同学面前直接换运动服吗?
可是那些同学都是女生啊……不管,要不然把他当「姊妹」好了!记得国中时班上就有一个娇滴滴比女人还女人的「姊妹」男同学……
这麽想了之後,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我双手环着他的腰,伸手到他腰後解下他的腰带。
腰带解下来之後,他身上的蓝色袍子松了开来,露出里面的白色内单,隐隐可以感觉出他胸膛的肌理分明……
呃,这个「姊妹」的身材好像挺不错的……不错到害我又开始害羞起来了……
我在心里不停默念着「他是帮主姐姐」催眠自己後,才顺利地解开他胸前的系带,脱下了他的亵衣。
然而在他的上半身完全赤裸後,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是再也没有半点害臊尴尬的感觉。
他暖玉色的肌肤上,交错着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疤,有些甚至在十分致命的位置。
我知道他是冲锋陷阵的一国大将军,可是我对他的印象却大部分停留在他慵懒吃着荔枝、或是嘴贱吐槽我的时候,就连当他是慕容桑榆打斗时,看起来也从容优雅,彷佛舞蹈。原来……他那些赫赫战绩,都是用命搏来的!他的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却还留下这麽多道伤痕,到底经历了多少次恶战?
我带着复杂甚至有些怜惜的心情,覆上了他的身体。他的身子是那样地冰冷,彷佛身上的温度正随着呼啸的风逐渐逝去。我紧紧抱着他,让两人的身体没有半分空隙,手不断地搓着他的身子,想要帮他留住一些温度。
可是就算我把他的肌肤搓出了些许血色,他的身体却依旧没有回暖。我想了想,决定好人做到底,既然要帮就得有成效。
我放开他,起身站了起来,在雨中原地小跑步,让自己的体温藉由运动升高。我跑了一阵子後,气喘吁吁地回去再搂着他,直到他的寒凉带走了我的热度,我再继续站起来跑步去。
就这样不断循环,也不知道我跑了第几百遍後,我瘫软地抱着禹湮,累到再也站不起来了。幸好我的身子是滚烫的,就算不再继续跑步,应该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虽然,那滚烫似乎烫得有些不正常……
尽管禹湮始终闭着眼,没有清醒过来,但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如最初那般冰冷了。
我很是欣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之後,沉重的眼皮再也不受控制,就这麽阖了起来。
我的头变得昏沉,意识逐渐飘离身体,感觉自己就像被丢进一锅沸水里,载浮载沉,不自觉将身体更贴近禹湮,甚至连腿也缠了上去,想要汲取他身上的凉意。
在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的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一个失温的人和一个发烧的人抱在一起,应该就能平衡了吧……
我醒过来时,已经天亮了。我的头还有些晕,反应迟缓,我睁大着眼睛,瞪着明亮的天空,缓缓地思考着。
禹湮被刺客包围……我去救他……我们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跳下悬崖……他失温了……我脱了衣服还跑了步後抱着他让他回温……然後,我就睡着了……
我睡着了……
我睡着了。
我睡着了!
妈的,我怎麽撇下禹湮就这麽自己睡着了?他该不会已经冷死了,我抱着的已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屍体?
我慌张地赶紧摸了摸,还好,还是柔软的,而且温温的。不过,怎麽感觉摸到的,是两团柔软的肉,类似女人的胸部……这东西是该在禹湮身上出现的吗?
不对,我摸的是自己……
我转着眼珠子左顾右盼,周围并没有禹湮的身影。我吃力地坐起身子,让背靠在岩壁上,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妥贴地穿好了原本的衣服,肩上还披了件蓝色的袍子。
「禹……」我才想要开口喊他,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就像在杀猪一般,喉咙涩涩的,彷佛被灼烧过。
「你醒了?」禹湮恰好在这时出现,他身上只穿着白色的内单,捧着一个叶碗慢悠悠地朝我走过来。「先喝些水吧。」
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叶碗凑近我的唇,我就着他的手缓缓喝着水,感觉那冰凉流过喉咙,缓解了那里的灼热,才总算舒服些。
他低着头,伸手用指尖擦去我唇边溢出的水渍。他的动作异常轻柔,完全不像个驰骋沙场的武夫,我盯着他蝉翼一般的纤长睫毛,呆呆地任由他动作,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抬起眸看我,当我直直地望进那双玫瑰色眼睛时,因为里面少见的柔和又愣了一下。直到他咳了一声,开口打破沉默,我才回过神来。
「还要喝吗?」
「这样就够了。」我轻轻摇摇头,看了看四周半乾的地面。「雨停了,你去哪里找来的水?」
「那些叶子上还残有一些雨水,我就把它接来了。」他将叶碗随手放到一旁,伸手探上我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退了,太好了。」
我看着他这一连串自然地像是老夫老妻之间的动作,脸上完全没有半分尴尬局促,不禁微讶。
这……这怎麽才过了一晚,就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以时速三百公里在拉近?话说回来,我们几乎都半裸地抱在一起了,这点小碰触又算什麽?
不过,我醒来时身上的衣服是穿好的,也就是说,是他替我……
他是帮主姐姐……他是帮主姐姐……我只能继续这样催眠自己。
「咦?你的头发又变回来了!」我这才注意到他的长发又恢复到先前的乌黑,不禁惊呼了一声。
「你也反应的太慢了吧……」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又是那个嘴贱的禹湮。
「所以……所以你的头发白天是黑色,晚上是白色?」
「应该是说,有阳光之时是黑色,当阳光消失後,就会褪为白色。」这麽神奇的事,他却说得很平静。
「好奇妙喔!所以你才从不在太阳下山之後作战,怕被人看到你的白发?」
「嗯,算是原因之一吧。」
「为什麽会这样啊?」我兴致一来,便打开话匣子问个不停。
「不晓得,我生来便是这样。」他顿了顿,虽然脸上依旧从容平和,我却从他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抹自嘲和苦涩。「小时候,许多人因此说我是妖物转世。」
「什麽妖物转世啊!胡说八道。」我不屑地哼了声,最讨厌那些见到与众不同的事物就一味排斥的八股思想,谁说「独特」就是「怪异」?等等,如果说是生来便如此的话……「该不会是『基因突变』吧?」
「基因突变?那是什麽?」他不解地扬起眉。
「呃,这说来话长……」其实是我差不多把生物课本上学过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麽跟他讲解。我想了想,决定用比较好理解的方式说给他听。「就像有人生来便是六根手指,或是没有手脚,而你则是头发会变色,这不是什麽怪物,就是老天给你的印记。」
「是吗?」他喃喃地自问着,拧起眉垂眸思考,似乎在努力理解我的话。
我看着他纠结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当周遭所有人都觉得你奇怪时,自己也会认为自己是怪异的、不好的吧……他自小便是带着这种心情看待他那独特的头发吗?
对了,说到了会变色的头发,我就想到了他的另一个身分──慕容桑榆。说到慕容桑榆,我就想到……
天!在他神智不清时,我还没让他保证醒来後不会杀我灭口啊!现在他醒了,该不会……
「你为何那样看我?」禹湮抬起头,发现我正以戒备紧张的眼神盯着他看,脸上有些错愕。
我吞了吞口水,身体下意识地往後面挪动。「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了,你该不会……该不会打算杀我灭口吧!我告诉你,如果你这麽做,你就太……太没有良心了!你就不是人!好歹我也……」
「等等……」他打断了我一连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的话,迟疑地问:「杀你灭口?」
我缩了缩脖子。「难道不是吗?」
他愣了半晌,理解过後猛地沉下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是啊!我是该杀了你灭口,否则再听你继续胡说八道下去,迟早被你活活气死!」
「啊?」
他见我一脸茫然,深深吸了口气,拳头攥紧又放开,那憋屈的样子活像便秘了一个星期之久。「我若真要杀你灭口,把高烧不退的你丢到大雨中任你自生自灭即可,又何必大费周章想办法让你退烧,还替你穿……咳,替你找水喝?」
我想了想。「呃,也许你想找个有新意一点的灭口方式?」
「不如我现在便杀你灭口如何?既然你如此殷殷期盼,我也不好让你失望。」虽是威胁的话,他的语气却是无奈又疲惫。
「啊哈哈,我开玩笑!开玩笑的!」我赶紧堆起谄媚的笑容。虽然不晓得他怎麽这麽容易就放过我了,但我还没厌世到跟自己过不去的地步。
「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坐了下来正色地望着我。
我摇摇头。「没事,就只是还有些晕……啊!你的毒呢?现在怎麽样了?」我这才想起这麽一件应当是最为紧要的事,赶紧直起身子,跪坐在腿上紧张地查看他的状况。我翻了翻他的左眼皮,嗯,应该没有异常……虽然我也不晓得异常会变成什麽样。
我正要伸手去翻他的右眼皮,他却抬手轻轻地拂掉我的手,表情很是无语。「你竟然在关心我的发色之後,才想到要关心我的毒?」
我这人一向容易搞错重点嘛……这麽丢脸的事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打着哈哈。「呵呵,还不是因为你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
「没什麽大碍了。」他叹了一口气,那神情就像是在说「算了,我不跟白痴计较」。
「真的?」我怀疑地扬起眉毛。昨天他还吐血吐得死去活来,怎麽才过了一个晚上,说没事就没事了?那可是中毒不是伤风感冒啊!
「真的。」
「你骗我的吧?」我眯起眼,直直地望进他的玫瑰眸子里,想从里面找出一丝半点的心虚。
然而,他的眼中别说是起波澜了,连一点小小水纹都没有,平静地回望我。「我没事你不满意?」
「不是不是,就是觉得很奇怪……」我皱着眉头,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简单,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他。我正凝神思考着,突然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从我肚子里发出来的咕噜声。
看着禹湮扯开小小弧度的嘴角,我顿时脸上一红,想也不想就说:「禹湮你肚子饿啦?」
他没理会我的栽赃,淡淡地说:「方才我取水时寻了一圈,这崖底下没有东西可以吃。」
我垂下肩膀哭丧着脸,不敢相信老天爷会绝情到这种地步。「你是不是没认真找啊!」
他将背靠在石壁上,曲起一只腿,懒懒地闭上眼睛。「是啊,我是没认真找,劳烦你自个儿出去『认真』找找吧!」
这……这是对一个才刚退了高烧的女人该说的话吗?这是对一不惜牺牲矜持形象(你确定你有这东西?)宽衣赤身为他取暖的恩人该说的话吗?
当真是太过分了!
我豪气万千地站了起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叉腰冷瞪着他。「老娘现在就去找给你看!到时後可别可怜兮兮再来求我施舍几口给你!」
回应我的,只有从我肚子里发出的又一阵响亮咕噜声。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禹湮说的没错,这悬崖底下的确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眼前只有一片粉蓝色花海,没完没了的花海,该死的花海!
我揉着乾瘪的肚子,恨不得能用目光烧光这些碍眼的花。
若是这山崖底下什麽东西都没有,我的心里至少还平衡些,但又没有人会跳下崖来赏花,没事生这麽多花在这里干什麽?花能吃吗?
等等……花……不能吃吗?
在现代不是还有生菜沙拉这种东西吗?虽然这里只有花没有菜,但原理应该差不多吧!
想到这里,我雀跃地蹲下身,随手采下一大把粉蓝小花。因着昨晚的大雨,这些花朵被雨水洗涤得晶晶亮亮的,看起来格外鲜嫩可口。
我摺了个叶碗,将摘下来的花朵收集起来。哼哼,臭禹湮竟敢小瞧我?要知道姊可是比你多了几千年的智慧!
先人的智慧告诉我们,生菜沙拉可以变得十分美味,甚至成为西餐中不可或缺的一道前菜。但,先人也曾说过,路边的野花别乱采,路边的东西别乱吃。我这又乱采又乱吃的,会不会出问题呢?
我望着手中的花朵,颓败地叹了口气,才刚燃起的一小熶希望就这麽被轻易熄灭了……谁知道这见都没见过的鬼花有没有毒啊?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不只是励志书里写来唬人的,就在我狠狠蹂躏手里的小花一番以发泄一肚子鸟气时,我发现了一种黏稠的透明液体从花朵的残骸里缓缓流出来。
我将沾了这液体的指尖凑到鼻间闻了闻,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莫非这是……花蜜?
花蜜存在的目的,应该是吸引昆虫前来吸蜜,好藉此让牠们帮忙授粉,如若这花有毒,还不把昆虫们毒死了,到时谁替它授粉?
也就是说……这种花没毒,能吃!
我一边赞叹自己的聪明机智,一边动手重新摘花,还又弄出些花蜜淋在上面当作调味。
我摘了一大盆後,低下头沉醉地闻了闻那四溢的花蜜香,内心的成就感大概只有当年某次数学考试时用狗屎运连续猜对三题填空题勉强可比拟!
平儿老嫌他娘笨,也不想想他娘要是真的笨,要怎麽收服他那个极品的爹?
我哼着小曲儿,怀里抱着采集来的战利品一蹦一跳的回到原本的地方。「禹湮!张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弄来食物了!」
我得意洋洋地炫耀完後,才发现禹湮眉头深锁,脸色不太好看。我连忙敛了神色,凑过去关切地询问:「你怎麽了?是不是又毒发了?」
他缓缓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只是觉得你太吵了。」
「呿!」早就知道他这人开口没半句好话,我也懒得跟他计较。我挑了挑眉毛,将手中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摆。「你看!姑娘我找到东西可吃了!」
「这是什麽?」他的眉头更加深锁,一脸的嫌恶。「光看着就觉得难以下咽。」
「这是生菜……不对,是生『花』沙拉!」看到他对我的「杰作」毫不掩饰的嫌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懂什麽!这在几千年後可是天下所有女性减肥时的好朋友,清爽可口低热量!」
「『热量』是什麽东西?」他偏着头,顿了顿。「还有,几千年後的事你怎麽会知晓?」
「我……我未卜先知啦!」我不耐地啧了啧嘴。「一句话,吃不吃?不吃拉倒。」
他望着我手中的生「花」沙拉,仍带着迟疑与抗拒。「这东西真的能吃?」
我翻了翻白眼。「骗你我有什麽好处?」
也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和语气十分诚恳,他犹豫了一会儿後,最後还是伸手抓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他慢慢地咀嚼着,没有说话,我紧张地在一旁看着,就像是烹饪比赛中厨师等着评审品评他的菜肴一般。「怎麽样?味道还可以吧?」
「呸!」他偏过头,竟然将东西吐了出来。
「没礼貌!」我一把火从肚子里烧起来,用力地一掌拍在他的大腿上。「你连卖我个面子,做做样子勉强咽下去都不愿意吗?」
我的手刚拍下去,就听他倒抽了一口气,咬着牙盯着我问道:「兰漪……我跟你到底有什麽血海深仇?」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不算温柔的女人,刚才那一下的手劲确实是有些大,可他是谁?他是桑国不败的战神,是堂堂木兰帮的帮主,我那一掌对他来说应该只像蚊子叮啊!他干什麽这麽夸张?
难道……
「你别动!」在他想抵抗之前,我迅速地抓住了他的左脚,一把拉起他的裤管。
看见眼前的景象,我立刻倒抽了一口比他刚才更大口的气。
他的腿已辨不出原本的肌肤颜色,整条腿乌青肿胀,透着黑的血管扩张横布,样子很是狰狞可怖。
「这是……」
「我稍早恢复了些气力,便将毒素逼至这条腿上,暂时还可以多活几日。」他挪开我的手,将裤管重新放下,十分平静地说道。
现在回想起来,难怪他早些时候朝我走过来时速度异常地缓慢,刚才也装懒不和我一起出去找食物,原来竟是……走不动了……
「别哭丧着一张脸,我又还没死。大不了这条腿废掉了,反正在这崖底下我也走不到哪儿去。」他边说着边揉揉我的头发,明明中毒的是他,他却反过来要我安心。
我很想说些什麽安慰他、鼓励他、让他相信一切都会好转,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说出来也只是废话。
最後,我只能垂下头。「对不起……我什麽都不晓得,还对你这麽凶……」
「你真对我感到歉疚的话,就把这些吃了吧。」他拿起那盆「生花沙拉」,递到我面前。
「咦?」他话题转换得过於迅速,我一时还没办法反应过来。
「你要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救我,不是吗?」他的嗓音低沉,微微沙哑,就像修练千年幻化出的玫瑰精,蛊惑着我的心智。
「喔……」看着他那张无比真诚的脸,我没多想,便也抓了一口送进嘴里。
我嚼了嚼,然後……
「呸!」我同样做了那个刚才被我视为「没礼貌」的动作。
「怎麽样?味道还可以吧?」他坏笑着将我方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我低头连吐了好几口口水,努力想除去口腔里那浓烈恶心的苦味。「你他妈绝对是故意的……」
难得禹湮这麽好心,我大概能猜测到这「生花沙拉」不怎麽好吃,但谁知道它会「不好吃」成这样?简直是黄莲、胆汁跟中药的混合体!那苦涩的味道停留在舌尖挥之不去,让人痛苦到想要拔掉舌头,更要命的是,这鬼东西还是我自己找来折磨自己的!
我恼羞成怒地将那盆沙拉往地上一扔,抬脚狠狠地踩了上去。「这什麽中看不中吃的鬼花!亏我那麽看重你们,你们真是让我失望!长得可爱有什麽用?重要的是『内涵』!『内涵』你们懂不懂?」我接近歇斯底里地乱骂着,没有注意到禹湮偷偷往旁边挪了几寸,一脸的「此处有疯犬勿近」。
我骂到岔气,稍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一个粗哑宛如巫婆嗓音的女声却在这时响起,完美地诠释了「歇斯底里」这四个字。
「是哪个天杀的兔崽子摘了老娘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