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倒数(才倒数而已吗#)
拾陆、静水流深(上)
气氛凝滞得有些诡异,我正想开口说去找汗王,宫墨歆却道:「你有事瞒我?……罢了,殿下若有事,且去忙吧,墨歆不打扰了。」他要转身离开,侧影竟有一种萧索。我一噎,一时冲动上前拽住他衣角,无言之间竟脱口问出一句:「狼牙链有好好带着吗?」脑中思绪乱了起来。
袖里揣着的那只白玉狼牙项链闪过我脑海,这形状,除了配合这个民族的喜好,难道北辰皓在暗示我什麽?
辟邪狼牙,璐姬,地下囚室,狐妖湖乐,媚术……精气?
璐姬向湖乐学狐族媚术,那个媚术是什麽?吸人精气麽?像聊斋那样?那人会有什麽後果?
这是要对汗王用?也对,只能对他用……璐姬她,不对,拓拔氏想干嘛?
「暂且无事,你这样执着究竟……殿下?书羽?」他反过来扯了我的袖子一下,我这才回神:「你你你……不管怎麽样狼牙链给我好好戴着!就,就算是命令好了!不要随便拿下来!」
我突然恐慌起来。他妈的这回跌个狗吃屎就撞破了些什麽事!我应该问湖乐媚术的效果才对!如果对人有害,那岂不是璐姬在慢性谋杀汗王!难道拓拔氏已经按捺不住了?
「……啧!……我去找汗王,你快去休息吧,最近悠着点儿保护好自己我知道你会的武!」我转身要走,宫墨歆又拉住我胳膊,「你又要去哪!」他的语气用了点狠劲,我缩了一下没好气地解释:「我不是说我去找汗王吗!该见的人见完我就会回来,别多想了快再去睡一下!」反手把他往里推,宫墨歆没反抗只是侧过脸不知道想说什麽,我赶紧截住话头抢白:「回来我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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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要求下,汗王摒退所有侍从於十尺外,等确定周围没人之後,我才把北辰皓的信笺连同狼牙坠链交给他。他看见署名时莫名神色一紧,魁梧的一条汉子这样一封短信看下来居然白了张脸,看向我的面色还颇为不豫,像在徵求意见。
听闻北辰皓和察度是旧友,也不知道写得什麽……
「……父皇之意小王已尽传递之责,接下来,还请汗王自行决断。」我低头,躬身稽首。
北辰皓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应该只是纯粹告知……感觉这样好像也挺干涉的……我纠结了一会儿才抬头。汗王那张刚毅的脸孔血色褪个乾净,突然,我觉得他也挺惨,他身边究竟有没有个智囊可以帮他分忧?
沉默蔓延,好半晌後他才开口:「殿下,炆炽和云……」
「把兵撤了吧。我的失踪与他们无关。」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我相信这俩兄妹搞事,很难,但我想,炆炽应该已经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从他跟璐姬吵了一架来看。云甯就算了。
试问若我是察度我会怎麽做?目前,确实动辄得咎,哎,可能也束手无策……大老婆的母族如此嚣张,当众给自己下面子还豢养妖物修习媚术(且先定为动机不明),甚至勾结仙门,这摊事真是烂得不能再烂。喔不过说到底我还没见过拓拔氏家主呢,上次晚宴远远地望过一眼,不甚记得。好像叫骋丰?这名字有些拗口。咳,总之,他是璐姬的长兄。
乾脆跟解云平商量商量装神弄鬼去恐吓一下他们好了……落一句「与我柊宁结盟的始终是独孤氏」之类的话表示个立场,也不知道那群人反应会是怎样。
可是我这不又干政了吗?而且治标不治本。万一拓拔氏不爽,乾脆反了怎麽办?独孤氏挡得住?蛮族没有成文法纪,所以商戎意在建国,一旦有了共识建立法律,就能够约束贵族,收拢人心,达到中央集权的最终目的,保住独孤氏领导之位。
但我未曾想过,拓拔氏欲从这样一个状况中建立起制度,要分出多少权力,要容忍多少僭越,才能换来暂时的妥协。妈的还是暂时的。
我看向察度,他又回复那默不作声的状态。任我在这儿烦恼,捏得手骨都断了还是没法解决事情。
「……二王子和十公主本无意,汗王且别多责怪了。若无事的话,小王就先告退。」我再次躬身抱拳,转身离开。隐隐似听见他喃:「这父女……都一个样子啊……」
说的是我与北辰皓?真是折煞我。我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大帐,外边竟又有人在等我。
「妹子!」是我那二哥北辰沐阳。他脸色好点了,满面焦色。他冲上来握住我肩膀,很着急地上下打量,「有没有哪里不适?有没有哪里受伤?都瘦一圈了,有没有……」
「二哥,二哥我没事!」我连忙抬手道:「二哥你的脸色怎麽还这麽糟?容得妹子说一声彼此彼此了。」
北辰沐阳这才放开我,睨我一眼:「还有力气往二哥身上打趣,看来是真没事了。」
「哎,二哥也要多顾着身体啊,我可是真心的。」脸色老是这麽蜡黄。
我的事他好奇得很,於是我又从头说了一遍,第三遍……北辰沐阳皱眉直说邪乎:「不论怎样,还是自己多当点心……这回你也吓死我了。」
「咳,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反正你不是刻意的。这事需得严加调查,什麽怪力乱神的──」
「二哥。」我打断他:「先别查了。我没事,哥保护好自己就对了,辟邪的东西好好戴着。」我低声说顺便给沐阳使眼色,他听我这样讲拧紧了眉,大概是懂了。
哎,这回遭难也让我认清自己的实力,实在很菜,还有待加强,要是没学异术,恐怕凶多吉少了。
和北辰沐阳瞎扯聊了一阵,我正寻思还要去见个谁,那边又来人了:「殿下!」是商戎,他急忙朝我走过来,我立马在他拱手後想开口时拦住话头:「行了!我已经解释不下三回……总之,我没事,就是命大,或许该感谢这一身血煞?啊哈哈哈哈……」
我乾笑,商戎眼色复杂地看着我。总不能说释苒猜对了,柔然有妖,虽然不是什麽糟糕的妖怪。说到底这女人究竟什麽来头?曾做别部巫咸,四国人,身怀异能,难道真是罡风教之人?若真是,又怎麽会流落到腾罗草原来?这样辗转。
商戎顿住了,我表明不想再多说他自也不问:「你没事就好。」就算他嘴上这麽说,还是神色犹豫而忧虑的样子,我忙问:「这三日出了什麽事没有?」
「二哥和十妹被看起来了。」我表示自己已经请汗王撤兵,商戎却摇摇头:「殿下贵为柊宁储君,在我柔然境内出这样的事,断不可能轻易了结……他们恐怕是要再禁足数日。」
我如梦初醒,感觉胃部发疼。是啊……现在的我是北辰沐曦,是柊宁的东宫,出了这茬,虽然我到底是没什麽不妥,但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炆炽和云甯就是最好的人选,说直接点,在外人来看,我的失踪和他们脱不了干系。这件事如果搁置不处理,不做任何惩治,恐怕会伤到柊宁的面子,传出去也难听。所以这俩兄妹,是必须得罚的了。
「拓拔氏有什麽动作?」
「大阏氏和拓拔家主及几位族老小聚过几回,对於父亲的裁决没有意见,甚至很赞同。」
一群老谋深算的混蛋!
这就表示,我这回摔进去是意料之外了,才这麽急着找替罪羔羊。
我跟商戎又谈了一下。心里有点惭愧,一直没好好了解柔然内部到底是什麽盘根错节的状况,之前都是一知半解的。同时也很感慨,如果真要把拓拔氏弄掉,不夺人性命恐怕是不行的。
削夺兵权?那要有个好理由。可真削了万一姓拓拔的不高兴乾脆反了,那就要死人。
商戎的智商还是很高的,只是在大帐里他没能说得上什麽话。毕竟他不是正室所出,母亲还曾经是别部的巫咸,身分高低还是有,加上没什麽军功,有口不能言。虽然我认为,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策画就可以解决的,但至少能够缓解或拖延吧?
我是批评这歧视,但这样的制度可以维持柔然部落百十年的和平,也是有其可取之处……虽然我不懂。
「你这是要帮我们?」他的眼中掠过星星点点的不明情绪。
这话登时令我大愣,我沉默半晌终究是不知道该回些什麽,只好耸了耸肩,却见商戎神思中那一点莫测深意更难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