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整个身子坠入之後,头顶那块草皮啪地一声就此关上。一阵奇怪的香气窜入我鼻腔。
「我我我我靠啊啊啊啊啊啊啊──」重力加速度的坠落让我实在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大叫出声,在不算多宽敞的通道里简直震耳欲聋。数秒之後我便发现下方隐隐有亮光,那股香味也越来越浓稠,呛得我直打喷嚏。在下坠中打喷嚏真的不是种太好的体验。
磅地一声,我极其狼狈地摔在一个地方,并不多痛……因为这是张床。
大红色的被褥让我头皮发麻,我赶紧爬下来站到地面上,结果不意让我对上了双暗金色的狭长眸子,里面暗涌的欲念和他眼角眉梢桃花色的慵懒,形成一种无以名状的诱惑。
我吓个正着,向後踉跄了一步跌坐在地,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半趴在床上,看起来对我的反应起了点兴趣的……男人?他把身子撑了起来,俯视着跌坐的我。
那张脸简直无法形容,狭长慵懒的双眸,眼角妆点着水红,分明是极女气、极美艳的一张脸,连璐姬都远远不能及,挺拔的鼻梁和抿紧的薄唇又勾勒出一丝俊俏。他纤瘦的身躯只余一见雪白的单袍,左手腕上套着一个黑色的手镯。银灰色的长发流曳下来,铺在床上,带着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莹润洁白的下巴微微昂起,有些睥睨地看着我,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挟着一点冷淡和怀疑,像只高傲的雪狐。
「一个小女孩?好重的血煞……」他皱着眉挡住鼻子:「身上的气息竟如此混乱?血煞、灵息、魂魄虚浮……竟还有点儿龙气?」他偏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侬软,男人手一倚,半卧了起来,袍子滑落了一边下去,露出大半个胸膛和白玉般的肩膀,他好像不甚在意这个。我忙撇开视线。比起对这香艳的场景流口水喷鼻血,我比较想知道这是哪里跟该怎麽出去。
而且他说的话让我觉得自己身体周围绕着很多种颜色的不明气体。细思恐急……
「……这里是哪?」我张望四周,发现是个颇宽敞的空间,甚至有通往别处的通道,只是带门。没有灯,而是飘浮着一个个看起来颇为缥缈的光球,照亮了这个地方,虽然是个地下的洞天但布置得颇为舒适。我晃了晃脑袋,这里更加浓郁的香气让我头疼了起来。
「地下……我的寝间和牢笼。」我是背对他的,但几乎可以想像他那讥讽一般的笑容:「你掉下来那儿是不可能自里撬开的……不过你满身的血煞,真是扫兴……」
「牢笼?什麽意思?你是谁?为什麽会被关在这里?」他前言不答後语的话信息量巨大,我一连串抛出几个问题,转身看他。
银发男人的神态妩媚,说真的一个男人可以美得如此不甚容易……但他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璐姬……?」我脱口而出那位大阏氏的名字,明显看见他身躯一震,原本犹带些笑意的脸立刻封冻起来。
只一顿,他就朝我扑了过来。我登时大惊使出瞬步移开,他神色狰狞地侧身看我,一手五指箕张,绷到极处就像要断掉一样,指甲也长了许多。然後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尾椎後延伸出来的……银灰色的尾巴……
卧曹我碰上一只妖怪了。我无法动弹地站在原地与他对视,手已经扣上了袖箭的机括。
这到底是哪里!来个谁回答我!不要瞪我啊我是无辜的!谁知道一棵神木下有那种玩意儿!混帐早知道我就不要答应这什麽射猎!!!我不杀生啊猎个鬼!!!
我们两个互瞪了一会儿,那只狐狸──那头上也出现了两只耳朵可是尾巴太惹眼我刚才没看见──先收起了爪子敛起神态。咳真是万幸,我可没有什麽收妖的本事,要是打起来绝对是吃亏的。
「……这位公子,请说明一下状况?」
大约是我这麽正儿八经的样子让他忍俊不住,银发男人笑了一会儿才道:「你身上有龙气……样子也不是柔然人,难道是四国的皇族?」居然用反问回答我。
「确实。我是柊宁东宫。」
「喔?来自柊宁?」他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眼色:「那我便更动不得手了……你可知这处亦是我的『食间』?他们会从你掉下来那个地方定时扔人下来,满足我口腹之慾後祝我修行,然後令我教授你口中之人媚术?」我靠。他的话我当然听得懂,也顺利引起我一阵鸡皮疙瘩。
是璐姬……不对,是拓跋氏搞的?居然养一只妖怪?学媚术?我去跟狐妖学,那还真够正统的……虽然感觉好像没这麽简单。
「只是为了跟你学媚术?」
「不然呢?」他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可能目前只有接到这个指令?
「他们能制住你,把你锁在这里,」我斟酌了下用词,从他刚才的样子看来,他并不是自愿进入这牢笼的:「难道不能拿了你的那……那啥,内丹?」这个词我想了一下才说出口。
他的表情僵住了。咦?没想过吗?这不是……很容易就能联想吗?
我并没有被限制行动什麽的,於是趁他愣神的时候溜去那个暗道看了看,很浅,就是道门而已,突然我脑袋一个激灵,下意识退後了一步,刚才接近时莫名感受到一种波动……是什麽灵力吗?
「上头有符印,是没办法打开的。若不是她耍这手段,甚至还扣了锁我妖力的东西在身上,我岂会被困在这里?」他的声音近了些,我侧首看过去,他就站在我身後不远,神色阴暗,亮出了套在他手腕上的那个黑色镯子。
「……真的没办法打开?」我犹豫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说你?」他迟疑了一下:「或可一试?我本是妖,那上头符印也不知是哪家的仙门灵力,与我抵触,至於你,我听闻柊宁皇室培养东宫颇有特别之处,其中一处便是帝王皆御灵有道,不知能否?」
我转头去,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我。
「……你站那麽远,是因为我身上有煞?」
「於我修为并无损……不过於妖而言,多少有些难受。」他摇摇头:「我很好奇你身上到底沾了多少条性命……虽然有灵力压制,却仍鲜血淋漓。」
「好像是挺多的。」我沉默了一下,确实,北辰沐曦从小身边就死了一堆人。
「不过我的力量还不大,解开应该需要一点时间吧。」我道:「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耶。我叫北辰沐曦。沐浴朝曦之沐曦。」
「北辰沐曦……」他点了点头:「湖乐。湖泊的湖,乐律的乐。」
「咳,那湖公子。不如你伸手,我试试有无办法将你那锁斩开?」我把配在腰间的剑解下,湖乐顿了一下却摇摇头:「黑玉镯是没办法用刀剑砍断的。」
「用内劲呢?」
湖乐迟疑了一下,伸出手:「你可以试试。」
「那就得罪。」
大概是我的力量太小,共震了五回方将那黑玉镯震断,不只是我手掌酸麻有些使不上力,湖乐也有些埋怨地看着我,大概是,咳,弄痛他了。
我乾咳着转过身去准备去对付那道门。他道:「我被锁得太久,大约也要一天方会恢复功力……你量力而为。」他语中似有迟疑。
「怎麽了吗?」我问。
「你……为何要救我?」
「谁说我救得你。」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原来这只狐狸也挺没心机的:「不开这门,道是我也出不去啊。不如算我同情心泛滥好了,你也没吃我。」虽然很可能是因为血煞的关系。
没再搭理他,我手中缓拂过那道门,感受灵息,回想北辰皓教给我的一切。这股灵力非常澄明,有种纵然天地浊恶我自是清霜的浩然之气,看来他说仙门灵力果真不假,也不知北辰氏的凤骨可否与之抗衡。
「凝神屏气,抱元守一……切不可逞能!」
唔了声算是应下,我凝气,两手放上那堵门,感受仙门灵能。先前曾被教导如何破解灵力锢锁,其实它就像铁链将门锁住,只要找到薄弱之处各个击破,切断连结,就算力量相去悬殊,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暗自祈祷这与柔然皇族沆瀣一气的仙门人士不要太强。
如钝刀切割钢铁,我磨了很久才勉强破坏一半,还搞得灵脉几乎枯竭,而後力气像被抽空,我实在支撑不住就跌了下来,湖乐大概以为我出了啥事扑过来,姝面颇有急色,看起来都快哭了,他身上的异香薰得我有些头晕。这模样倒是和我刚进来时那慵懒样子大相迳庭。
「你、你拿着!」他塞给我一块碧绿的玉佩,眼前有点模糊,我摸了摸勉强辨识出上面的图样有点眼熟,像什麽法阵的,「是我刚找出的玉佩,上面有聚灵附灵的发阵,我力量被封暂时无法使用,你,你拿去!」晕眩转为空洞的疼痛,我甩了甩脑袋,真的连念诀起咒的力气都没有就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醒来时入眼一片红色,是那张床。背後有暖暖的东西抵住,脸一侧就看见湖乐背对着我躺在那里,这麽纯白如雪的一只狐妖,很难想像他惯於吃人增加修为,却又如此心性单纯。
我稍微伸展了下四肢,已经大致恢复机能。我翻身下床,那只玉佩还被我攥在手里,手中结印,我念道:「天灵附玉,为吾所趋!」这是很基础的灵附灵趋诀。沛然灵力被我吸收,顿时神清气爽不少,又赶着脚步来那道门前,一探竟发现有所动静。
「湖乐。」我转身喊道,狐妖神色朦胧地冲我看来:「你碰过这道门?或──」我不由得悚然,这番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是大概能够肯定的是炆炽和云甯肯定已经通报了我失踪何处,这势必惊动设机关的那人,莫不是偷偷地前往动了这铁门,要将我锁死在这里?
湖乐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否认,怎麽会是他我想多了。而且他脸色不太对,我忙上前问:「你怎麽样?」
「不知道……外头好像动了手脚,应该是缚魔咒,我撑不了多久了。」他扶住额头,双肩颓下。
我不疑有他。难道真是拓跋氏璐姬所为?也忒歹毒了!我疾步上前,这玉佩提供的力量远过我原先所有,很容易地就将铁门封锁的灵力击破,我将铁门打开探身去看,果然看见有符文涂在往上的铁杆上,我爬了上去却发现布料擦不掉,只有提刀刮落。这刀真是好东西,我一个没控制好力道,它居然就削掉那铁杆几乎半块。我往上爬,跳来跳去地有点累,最上面是一道铁闸门,一个大大的符印若隐若现,我暗骂一声就要提刀去刮,却听见上方传来隐隐的人声,好像是炆炽和璐姬正在谈话,我持刀的手顿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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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意识到再不发字数会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