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就是秋分,之後我就十三岁了。小姑娘现在正发育,长得挺快,加上武习得很勤,身高也高了不少。
其实我小日子过得还不错……最近得知我可以随意出宫无妨,只是要亮令牌,出入尽量在宫门下钥前这样。不然我就得自己偷溜……至於这个,还望我轻功修练有成……
不过我倒是提早接到一项任务。
「去北疆巡视兵屯的成果?」某天练武我累趴在肃义堂边时,北辰皓这麽朝我要求。
「你提的,自该你去瞧瞧。」他很随意地就这麽坐在我旁边的地上,一边摆着一把漆黑的长枪:「那位柔然王子还有阳儿亦会同行,详细跟从名单待朕正式下旨罢。你心中可有想携谁去那儿走走?」
「这个嘛……要去多久?」
「秋分启程,年前回来就行。洛歌到琅月大约半个月路程。」北辰皓顿了下:「朕不会给你太多人,多了扰民……最近加紧些,虽有暗卫兵士随行,你还是得保护好自己。」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摸了摸腰,然後忍不住又移到背脊中央那一节凤骨的位置,冲着北辰皓的话点了点头。
跟着北辰皓几个月,收获颇丰。除了惯常刀剑招式之外,他特别教了我一种武功,叫掷地有声……名字有点奇怪。不过大概是类似弹指神通那类的武术,只是用扔的,讲求手腕施力爆发出来的劲道,好处是初学者只要掌握施力方法就可以上手,准头可以慢慢练习,很快地,用小石子砸晕人不是难事。
「这玩意儿练成了,把人头骨砸穿都成。」他泰然自若地说出让人惊悚的话。
於是我兜里多了几枚玉坠……美其名曰防身用。这些东西送到东宫来的时候我眼睛都瞪得发直,不愧是皇家,果真土豪,居然可以让我用玉坠砸人,还是雕工精美色泽纯润一看就知道是好货的玩意儿。这跟用钱砸人有什麽不同?对我来说用钱砸人还好一点……
「你惶恐什麽。」北辰皓淡定的表情搞得我很蠢一样:「这些东西不贵的。而且到底是你脑袋硬呢,还是这玉坠硬?」答案显而易见。
我默默地把玉坠系回颈子上。
不过这掷地有声我练得很顺手,没几天就有准头了,大概十中五六,只是我嫌自己力气还太小。揣着那玉坠抛接,我心情有点复杂,这几日也扔了不下百遍,玩意儿们砸在当目标的木头桩子上,如今愣是半点磨损擦伤都没有。
「我这麽小的力气真能防身吗……」
「你的进境不错。」他探过我的脉之後挑着眉说道:「很努力嘛。不过习武之事本就躁进不得,总是聚沙成塔,假以时日,终有成就。」北辰皓看我砸木桩的力劲,淡淡地评价:「不必烦,再用点劲儿大概砸晕人不成问题。」真的假的?
「朕倒是希望你把瞬步的速度尽量提高些。」他示范了下,一眨眼已经远离我将近十公尺,俄而之後又迅速回到原地,动作步伐迅捷快速,毫不拖沓。
瞬步其实是藉由步伐出奇不意的踏动来达到迅速远离对方的一种逃脱方法。不算轻功,严格来说还比较像瞬间移动,因为用到的是灵脉的力量提升自己的速度。能在瞬间逃得多远就端看个人修为了。
不能跟人对着干,总要先保住性命是吧……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一直觉得用的力气和准头有点差强人意,北辰皓在一边看我练习,之後默默地说道:「去找你良君吧。」……他还不算我的。不过为什麽要去找他?
「那孩子是个练箭的,劲儿不知道,准头听闻倒是极好的。她去向他请教请教,先要半石弓来练臂力。只是欲速不达,莫要躁进伤了手腕。」
这段话让我花费了点时间理解,才读懂里头的信息。我本来想说什麽半「旦」,後来才想到是这个半「石」……不过,我倒是远远没料到,宫墨歆居然会弓箭?默默地想像一下,那头白发长及腰,看起来很麻烦,应该会紮起来?除了白衣,我好像没见过他穿别的颜色。
……等等我想歪了,他穿什麽衣服绑什麽发型才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会射箭!
「他是进宫前就会的?」
「不,是朕派人教授的。」
「皇子女们的妻妾夫侍,都要学武吗?」
「东宫正室以及中宫之位必须。其他端看个人意愿。无论是皇后或皇君,都不能扯皇帝後腿。」他捡起地上的长枪啸月挟住一挥,动作极快地舞起来。
我皱着眉紧盯着那抹混合乌黑的银芒如鬼魅般闪动,它下一秒的落点永远在我想不到的地方。北辰氏的武功有一个重点中的重点──「快」。所谓兵贵神速,是以抢占先机,除了避免受制於人,挟雷霆之势快攻,更能出奇不易,让人反应不及。另用於兵法,最好的状态上,急行军可以快速撕开敌人的阵型,使其溃毁崩乱,兵士一慌便如俎上之鱼,任人宰割,或甚,能减少伤亡,迅速结束战争。
虽说这是重点,但北辰皓还是很凝重地告诫:不可躁进。由此可见快字诀虽然适用於不少场面,但很多时候,还是得多花点耐心慢慢磨。
说到上战场,这可是大部分柊宁皇帝都经历过的。柊宁在麟方的地理位置偏西北,在麒麟喉部至胸那块地方。北方隔着天险鄢楮之山和岚倾江,与腾罗草原──也就是大部分蛮族盘据的麒麟头部土地──接壤,隔一二十年就有外族试图渡过急流越过险山入侵,旁边还有几个海岛国家会不时组成个联军来找茬。这些皇帝(大部分那时候还是东宫殿下)就会奉圣命领兵出征。
他们各个武功了得,擅长的兵器也不同。像我面前这位宣平帝就极善使枪,甚至有个外号叫「雷霆雨」。一开始听到这种武侠小说才会出现的玩意儿(或是因为他是皇帝才被如此奉承),我是挺嗤之以鼻的──不过我在看到他手擎啸月一个侧身只一个刺击,声响过後被当成目标的木头桩子多出十个以上深及穿透的痕迹之後,就彻底服了。
可见北辰皓的动作有多快,几乎已不是目力能及。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很大惊小怪地嚷嚷「妈啊这怎麽做到的」,结果他很淡定地回我一句,「眼睛只用於看紧目标,其他的交给手自行去动作罢。」这等高深莫测让人听不懂然而就算听懂也摸不着头脑的话。
每次面对这个人我都有种修行不够之无力感。
被枪尖撕裂的空气发出让人胆寒的破空之声,带来即使只是隔皮擦过,自己也会身首异处的恐惧感──除了快,就是冷,像黑云压顶的暴雨,草原锐利的寒风,鲜血都被冻成冰渣。
「……宜姝,也是习枪的。」他持枪单手划圆,枪杆底部触地,声音难以形容。北辰皓不怒不笑,心平气和的:「她十五与朕大婚,枪术还是朕手把手教的……」他摇了摇头。
北辰皓的脸上很少显露悲伤,当然我也不会荒谬愚蠢地认为他不会悲伤。他是柊宁万人之上的皇帝,那又怎样?他也是一个人。北辰氏再怎麽厉害终究是人。
他对静纯皇后的感情看来相当深厚。对我,他无需假装,因为我基本上是他们之间的局外人,只借用他女儿的身体活下去。
其实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麽看待北辰沐曦的。
因为若是没有这个女儿,解宜姝说不定不会死……至少不会这麽早死。
经过自杀事件,到了这步田地,我不认为北辰皓还会纠结於过去。伤痛是无法消灭的,只能将之永远埋葬。啐,感觉真像把塑胶埋土里。从某个角度来看,解宜姝死了,而北辰沐曦,也已经死了。她们都走了。
会不会将来我也会有如此经历?
这个想法让我凝定在原地。似乎这个人就是我未来的倒影。孤独强大,就算只身站在高处沿着刀尖边缘游走,也毫不害怕,更无退缩。
到底是为了什麽如此支撑下去。
一个没拿稳,手中的玉坠掉了下去。我矮身捡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
「借弓?去北疆巡守?」宫墨歆微微睁大眼睛。
「先借我半石的。」我道:「大概一个月後的事情。你应该能跟着去?否则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怕三皇姐日日骚扰?」说到我那个三皇姐,也好些日子没见了。
「……这俩事倒是不妨。」他拧眉,自椅上起身,施施然走入内室──也就是他的卧室──半晌之後拿了东西来,就是把寻常的软弓。
我试拉了下,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还不能张满一半。练了几个月的武自认有点进境,结果我连半石弓的一半都拉不了,没有比这更悲催的。我在心里悲伤了一把。
有点自暴自弃的硬扯招来了宫墨歆的制止:「够了,放手。伤了腕可是得不偿失。」
我默默地放开手。他看着我,像在审视些什麽。
「……你啊,凡事也别想得太多,瞎琢磨。」他的语气淡然:「也不知是好是坏。要思量,也别弄坏身体,钻牛角尖的。」
对於他的指责我语塞。好嘛我居然被小鬼教训了……不过他说得也没错啊,我在这厢乱想说真的也没有用处,就是徒增烦扰而已。庸人自扰我还不懂?可是懂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一回事……真得说一句坑爹啊……
腹诽的同时我脸颊一痛……「呃。」我下意识盯着那只捏我的手,往上瞟看他的主人一脸促狭的笑容……不由得揣紧了我手中的玉坠。
「让你别想多了。乖。」他笑眯眯地道,然後在我准备扔东西前放开手转回去看他的书,一脸泰然从容非常自得。
「我……」求助无门(?)的我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忿忿地也转回去翻书。偷瞄一眼宫墨歆,他在偷笑啊我靠!
易书羽啊易书羽,你怎麽可以认为他人还不错呢?你怎麽可以被那一身白给蒙骗了呢?尼马这看似纯良的家伙切开来根本比墨汁还黑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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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点腹黑的资料结果就……(次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