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孽鳳》 — 《初卷》捌,柔然使者(下)

捌、柔然使者(下)

我自己送了他回霏雨居,这个地方离东宫听说挺近的,我们就走路,边走边聊,反正也不急什麽的。一干侍女在後面跟着,我当作没看到。

「你父君怎会派你过来?」派个王子当使者,有点不寻常,也有点……屈就了他。

镜恒却笑得一派轻松,道:「是我自请的。我族接受招安,本就应当示出善意,况我亦是景仰四国文明许久,能亲眼一观,何乐而不为?」

背後应该还有什麽隐衷,算了,这种私事他不想讲我又何必揭人伤疤。而且知道这麽多对我来说基本上没什麽用,也没必要。

「是吗?希望你没有失望。」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看向宫墙外,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出去,只是以往在另个世界宅惯了,现在也就不太想出宫门,而且有点离群索居,这种深宫内院无人闻问但是衣食无缺的生活还挺适合我的,虽然必须时时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就是了。

转回视线,我陷入自己的思绪。自从北辰皓召我过去之後我想了很多……他知道我穿越这件事说不定是在我身边安了眼线,不然他怎麽知道北辰沐曦会自残?肯定是下人说的。而且我平时和宫墨歆或终文旭讲话都口无遮拦的,当他们全聋了要不听不懂……现下想想还真是破绽百出啊。要当皇帝的眼线绝对不能是那种毛毛躁躁、做事不太靠谱又很畏惧孽凤之名的人……思来想去大概也就兰英和兰怡两个贴身服侍我的人有嫌疑。

兰英不可能,那丫头忒单纯,演不了戏。

那便是兰怡了啊……确实,沉稳而内敛,谨守本分,况且说真的,如果她不开口,存在感非常低。

「殿下?」那厢镜恒唤了我一声。

「啊?」我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解放出来。

「霏雨居已到。」他笑着指了指面前的建筑,柳树垂杨,梨花芬芳,倒是一清新处。我有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

「嗯,你如果有事的话就再来找我吧。」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要帮他们吗?我这算……拉拢柔然?事情都到这份儿上我再说自己只是为了蛮疆百姓的安乐而上奏,只会显得自命清高虚伪恶心。扯到政治,加上我这身分,再简单的事情都会被揣度得复杂而不堪,至少在旁人看来,我这个举动明显就是在拉拢柔然。

既然用任何辩解的方法只会显得虚伪,我又何必惺惺作态。

事到如今我还有退路?唯死而已。

回首望了皇宫绵延无尽的青石板阶一眼,我转回身子,道:「去明华殿。」

※※

当我带着伤回东宫的时候彻底见识了什麽叫鸡飞狗跳……虽然不到东宫的下人不多,十来个而已。但光是兰英的尖叫和哭声就让我耳朵发疼。

「没那麽夸张……」不就手上多几个伤口?这是我今天用木剑练习劈砍的时候被凸起的木屑扎到的,清那些刺的时候很痛,不过现在倒是还好,一点点痛而已。对,我已经开始用木剑了,笨蛋都知道,初学者真枪实弹上场很容易受伤。

兰英拉着我到寝殿里就着炕上的木桌擦药,她哭得那样子活像我不是手被木屑扎到,而是手腕齐断了似的……我很冷静地让她手忙脚乱地擦着药,不得不说我背上都是她一开始的哭声和尖叫弄出的冷汗。

「殿下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她一边帮我上药一边哭着说:「奴婢以往见您那样自残已是心惊胆跳,如今您无事了,奴婢又怎能、怎能……」她呜咽起来,手抖得连药都快抹不好了。一边的兰怡沉默不语地将药膏拿过接手,低头给我擦药。

「……你别跟父皇说,这种小伤没什麽,他太忙就别给添乱了。」犹豫了下,我还是对低头帮我抹药的兰怡这麽说。

她的动作明显地僵了下,低低应了声是之後就没再说话。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算了。她要讲就说吧,这不是我自残,北辰皓也不是那种我一磨破皮就会急匆匆跑来查看的人,一国之君怎麽可能不忙?後宫的事,子女的事,都得摆在政务後面。

当皇帝的难处我也不是不明白。那麽多古装剧穿越戏历史纪录都是前车之监,要是他有一天因为朝臣弹劾我受不住压力和民意把我砍了,我也不会意外。

伤口一阵刺痛。我从想岔了的思绪中被拉回,兰怡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在我手掌上裹好布了。

「行了。」她低头收起那些药膏。

我抬起手转了转,看了下。她包得很整齐,薄薄几层布缠得非常贴服我的手,包紮技术不错啊。

「多谢……你们下去吧,让我休息一下。」我扶着额头闭上了眼。她们姊妹俩一个抽抽噎噎的,一个云淡风轻地各应了一声是,接着一阵脚步声交错,门开启又关上,一室归寂。

放下手,我环视了这个寝间。一直都没有仔细看看过。

玉柱雕阑,壁上浮雕游龙戏凤栩栩如生,建筑本身非常优雅华丽,充满了皇家的大气,只是其余摆放的瓷器装饰很少,所以显得有点朴素。比如说我手下这个小桌子,是上好的檀木做的,边缘雕花,桌柱是流畅的现形,完美的圆弧,镂刻了各种精巧的纹路。

光是这张桌子大概就价值连城。它只是不够明显不够华丽而已,但那不代表它没有价值,就像千里马之於伯乐而已。

……我到底怎麽了。最近老是想岔这些东西。这算是一种心理的撞墙期吗?最近真的很纠结,而且很容易就会想出格,思绪不受控制,延伸到一些很奇怪的地方。

我弯身靠在炕上,一手撑着脸颊。身下的软垫温热,说真的我也不冷,可是手就是暖不起来。

真的很累。各种意义上。

没想到换了个世界我也只是更加辛苦而已。我有点自暴自弃地趴上桌子。

之前是没娘的孩子,现在还是啊。

我无力地想着。

※※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大概一两个时辰吧,总之最後是宫墨歆把我摇醒的,他跟我说时间差不多了可以上晚膳了。

很多天没看见他了,还是那副模样。白衣白发,只有衣袖的滚边镂上银色的流云纹路,一派谪仙出尘的气质,清清冷冷的。

他看见我的样子,立刻剑眉一皱。

「……书羽,你的脸色甚是糟糕。」等下人都去传膳的间隙他说道,宫墨歆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同时指出了我这几天很明显的气色。

「喔,嗯。」我抹了抹脸,随便应了声。

「才几日没见,你怎麽就憔悴得跟个鬼似的。」还真是直言不讳。

「……没什麽。」我随便应了。

宫墨歆默然。我们两个静了一下,他才伸出手道:「手让我看看。」

「小伤而已,让你们那麽紧张作甚。」我碎念了几句,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你怎麽还是不懂。」他解开缠在我手上的布条,叹了口气,冰凉指尖的碰触让我有点发怵,「如今你是太女,身分不比以往,怎能再这般轻贱自个儿的身子……」

……说得我去外头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似的。

「不为自己想,也为兰英他们想想……主子受伤,他们这些奴才都要受罚的。」

我手一抖。

如今真是活得越发身不由己了。处处掣肘啊……缚手缚脚的。

宫墨歆又替我缠好了绷带,我抽回手,有点堵,突然想到那天北辰皓给我的那个锦囊里面那两句话。

我不是傻子,之前背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诗词,对古文也多少看得懂些。那上面的意思摆明了说我之後会很辛苦……的当上一国之君。如果没有因为恍神捅娄子被做掉的话。柊宁卜测是否可信?说真的,我不知道。不过这种东西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毕竟这个国家的透露给我的太少,秘密太多。

顿时,我陷入那些之前看过的宫斗情节中,什麽下毒暗杀堕胎争宠……呃想岔,我这跟後宫没啥关系。

「……下去吧。」我听见宫墨歆这麽说,不料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已经摆好了桌椅和一堆菜式,香味直冲我鼻腔,各种花花绿绿的颜色看得我有点眼晕。

「你多少吃点。」他用下巴指了指我面前添了白饭的碗,还忙不迭地给我挟菜。

「你吃你的,别光给我挟菜。」我有点受宠若惊地说道。其实我还挺饿的,一向对吃的不怎麽讲究,在我眼里这些精致的菜看起来很复杂,不过都很好吃就是了,没啥好嫌的。

他瞥我一眼,点了点头。

动作真是优雅啊,果然是宰相府里出来的贵公子,再怎麽不济,礼数还是非常到位,算了,虽然他老是怪里怪气的,不过看着赏心悦目也好。

「你怎麽突然来找我?」我问道,嘴里还嚼着菜。

宫墨歆动作一顿,突然弯起一个笑:「殿下,食不言,寝不语。」然後像没发生什麽事一样继续优雅从容地吃饭。

……好小子。

我猜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不然这小子就算没表情,看起来怎麽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直到吃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告诉我:「我是殿下正室,你受伤了,自当需要有所表示。」他的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喔……」我有点尴尬,没想到是因为这种理由。

略改了捌的内容,各位可以往前翻翻,大概就是(上)最後面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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