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都市夜生活的聚集地,时常为慾望及金权所交缠而发生火拼并不奇怪。此刻,正有个火拼刚结束,有如灯光射出的光华,转瞬灿烂,转瞬殒落。
青年正是这火拼的目击人,但现在目光呆滞,无法精确叙述眼前的状况。旁观者若描述他看到了甚麽,大概如此:
一个精瘦的独眼大叔,在五光十射的舞台上狂舞着,空气中回荡的是他尖锐高八度,呐喊「Gettothetop!!!」,却又急转直下的歌声。他的背後,跟着一群鼻青脸肿的舞者,组出了人体蜈蚣,即使不少人腿断了,摆臀晃腰时如机器人般僵硬,或者像断线魁儡应声摔倒在地,但他丝毫不在意,继续满足表演慾,环顾观众遍布,欢声雷动。
牛仔裤少女从头到尾,她就像…不,她就是独眼大叔的疯狂粉丝,不断跳动、挥手,似乎与台上的高八度嗓音较劲般,也搬出自己的高八度:「可罗叔叔好棒~~~音子最喜欢你啦!」
青年摆出了衰小脸,望向牛仔裤少女,但她毫无反应,继续沉浸在群体的狂热中。其他欢声雷动的群众,除了穿着休闲衫和海滩裤的刀疤男子们,就是原先把领带挂在头上的男性上班族,或者是内裤套在头上的女性粉领族。他们一同深陷狂热。
好不容易,金属风的背景音乐才画上休止符,镁光灯照在独眼大叔头上,他大汗淋沥但却不喘一口气,棕色手套比向天空。看样子ShowTime结束了,青年松了一口气,但对於其他观众似乎才是开始,他们冲上前簇拥独眼大叔。
总之,关於独眼大叔在舞台上摇摆屁股的原因。他三两下就撂倒砸场子的流氓,流氓们认输了,但独眼大叔不想这麽容易结束,搔了搔脸,决定命令他们加入自己的表演并录下来,传到Youtube上,让全世界都知道「有群人找了可罗的麻烦却失败了,而且很丢脸的跟可罗跳着丢脸的舞,甚至跳到一半还出丑」。
既然独眼大叔要开演,牛仔裤少女瞪大了眼睛,便冲下摇滚区看,青年也跟了过去。
虽然这是场羞耻PLAY,但青年似乎见证到了乃木坂还是AKB的表演现场的盛况,见他们如此热衷,也回想到动漫活动的盛况,果然不管在哪种性质的族群,「狂热」以及「被狂热的事物」都是难以消失的属性,只是该属性所附着的实体而表现的现象有所差别。无论是真人偶像,或是虚拟偶像,譬如初音,总是可以是粉丝的崇拜物。更抽象的说,无形的神,宇宙的真理,也是这类存在。
不过,青年疑惑起来。牛仔裤少女并没有加入簇拥的行列,默默地待在原地,望着她的叔叔。少女没读到青年的疑问,依然注视着。青年便出声打断她:「你怎麽不上前去呢?」
牛仔裤少女全身震了一下,回过头来对青年笑了笑,但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青年抓了一下头,感觉被敷衍,突然少女的小脸在眼前变大,靠近,鼻子微微吐出的气构到青年下巴。青年吓了一跳,向後缩了一步。
少女笑道:「真是玻璃心呢,刚刚我没读你心呢,读的是其他人的。」少女欲言又止,切回原来的话题道:「那麽,与热裤女的分手,就是因为工作理由吗?」
青年定神想了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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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热裤女援交到了一个酒店公关的老板。老板觉得她表现得很好,无论是床上功夫、口技或是社会性的口技,都是明日之星,於是有了新工作的契机。
某次做爱,青年从热裤女口中得知这件事情,替她欢喜,也在盘算,与她的关系是否会阻碍她的职涯发展。青年也就提出了分手,热裤女原先不太愿意,认为工作和爱情是可以相兼具,可是青年大力反对,并点出上她的老板的考量:「你要知道,他这样做不全然是提拔一个『心腹』,更是为小老婆作嫁妆。」
一听,热裤女大口吸了气,长久不语。青年也跟着沉默一阵子,但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这样很好啊,原先的目标就是要有钱。现在,机会在你前面,分手有何不可?钱,可以带来美丽,也可以带来爱情的。」青年随手将热裤女搂在胸前,但胸口随即感觉一股抽动和凉意,一看,她开始啜泣起来。青年更加重的抚摸热裤女的头。
热裤女哭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去。遇到你之後,过去相信的一切开始变化。钱,真的有这麽重要吗?现在对我而言,就像有笔交易在前面『交出TAKA君,得到钱』,但觉得这笔生意好亏。」
青年望了望昏暗的黄光,扫了房间四周。这间宾馆不知道存在多少男欢女爱,但多少不是做爱,而是分手。照理说,男女分手不该见面,因为总有一方可能不太成熟,或者不愿意接受现况而感情难以控制。最後,他望了望热裤女。
青年捧着热裤女的脸,看着对方的眼眸里映着自己,道:「乖,就算不再一起了,不管你到哪里,彼此都要幸福。你要钱还有个理由,就是母亲。你口中虽然不满母亲,但还是在意她,在意的要死。你知道是寂寞促使她变了样子,而不是钱。感情和金钱,都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她缺了令尊的感情,就只能用钱来补。我对你而言,也只是感情的代替品,你最想要的感情,是『令堂的爱』。」
热裤女瞪大了眼睛,随後掩面悲恸,慢慢的噗上青年,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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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牛仔裤少女读到了这段回忆,但被叔叔突如其来的狂欢Show打断。现在重新确认清楚了稍早的意识,她歪了歪头,又抠了抠手指,不知道在思考甚麽,随後眉毛一皱,吼向青年:「TAKA君,你现实得要死。看看你,抱怨前一任学姊不跟自己同甘共苦,一切默默承受,现在这个热裤小妹妹却晾在一边。」
牛仔裤少女声音渐小,有如声音在琴丝上慢慢抚平。赏和间,却像是断弦之音,发声大颤:「该不会,嫌她跟别人上过床,觉得她脏,才趁机甩掉这烫手山芋!?啊啊…痛!」
青年轻轻挥出手刀,阻止牛仔裤少女的呻吟,续道:「『亲情』才是她真正要追求的。就像你对你叔叔,你很关心他不是?要是哪天他受伤了,或一蹶不振,你肯定很在乎他的,想尽全力使他康复,不是吗?小桦就是这样,她乍看被金钱蒙蔽眼,但其实清醒得很,永远清楚自己最爱的是母亲,而不是金钱。我是她男朋友,怎能让她为难?当然让她赶快把钱赚一赚,让母亲不用再沉迷接客,有一个正当的生活。」
青年感慨,第一任的学姊最想要的是友情,第二任热裤女,则是亲情吗?但没有时间沉溺思考太久,只见少女脸上一红,大声叫道:「你怎麽知道我在读叔叔的心啦!」随後,她查觉不对,很卡通地把自己的嘴遮起,又道:「啧啧,你顶多知道我在看着叔叔而已。」
青年微微抽动嘴角,看着发出像猫的咕噜声不久,像是结束了害羞的少女。她微微抬头:「TAKA君,刚刚你脑海里面的某个『人』,就是你第三任女友吗?」
青年眼睛向上扫了一下,再一瞪大,点了点头。见状,少女似乎和少年展开了瞪大眼比赛,下唇大大的向上一抿,随後鼻血向前狂大飞出,就像瓶葡萄酒在空中被击碎,酒液四溅,身体随後倾倒抽蓄。
青年正好在鼻血机关枪的火线上。他满脸的鲜红,像是有个女生在他头上接见大姨妈。对於某些变态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礼遇,可能青年没有变态到这种程度,无法享受。
闪瞬间,少女即将坠地之时却停在了空中,独眼大叔不知何时凑近她的身旁,将其抱起,唤着:「NEKO酱,NEKO酱!冲三小,叔叔很担心啊!」牛仔裤少女手指缓缓抖向霓虹灯,微弱的音从柔软的嘴唇挤出:「B…BL……太正点啦……..呃…」说罢,手便应声坠落。
这时,空气中只存在两种声音:房屋因热涨冷缩所产生的声音,以及「NEKO酱!」的呐喊。
青年扶着额头,想了想那惊世骇俗的记忆。对,他的第三任女友是个『男』的。
「第四杯:Beaujolais(上半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