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看见这一幕，她眼睛直直勾着我，像是警告。
我浑身一抖，原本想说的话，都如同被锁於喉咙中，什麽也吐不出口。
爸的眼神闪过一丝受伤，又立即恢复笑容，「没事，小晨如果不想跳就别跳了，爸爸是不会强迫你的知道吗？羽妍，等会儿打个电话给舞蹈教室吧。」
我一愣，彷佛心里头有哪根弦断了。
「爸，不是那样的，我想跳，我还想继续跳下去….」
蹦的一声，阿姨把装着热汤的锅子「放」在我面前，这力道像是想把桌子敲出个洞似的，发出的巨大声响，也让在场的大家吓一跳，锅子里还冒烟的汤，差点洒在我置於桌上的手。
她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瞪我一眼，往厨房走去。
短短一秒，我便感受到阿姨的怒气，她气我没听她的命令，更气我在所有人面前间接拆穿她，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又能如何？
「羽妍是怎麽了？做事情都这样赶，小晨，你没事吧？」爸看了眼阿姨的背影，无奈道。
阿姨平时对待任何人都是和蔼可亲的样子，嘴角时时扬着，唯独和我单独相处，才会端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今天在大家面前失常，也许真的是愤怒到极点。
「我看看你的手。」坐在我隔壁坐位的哥，马上抓起我的手检查。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起了一片片鸡皮疙瘩，我立刻抽回手，扯扯嘴角道：「我没事。」
明显的抗拒，他没多说什麽，收回手沉默吃着饭。
我不是讨厌哥哥，只是还无法承认他的心思，我们是兄妹啊！怎麽可以发生那种事情？既然早知道是错的，那还不如早早断开，彻底让他死心。
「好，既然小晨说想学，那爸爸就知道了。」爸像是知道些什麽，回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忙活的阿姨，低语。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饭後，爸帮忙阿姨在厨房洗碗盘，我和哥坐在客厅，边吃水果边观赏娱乐节目，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好似楚河汉界。
「我刚说了，是我觉得她读书已经要忙不过来，还要忙着练舞，怕她压力太大，才想帮她停掉，你为什麽总要误解我的意思？」阿姨的咆哮声从厨房传来，紧接着是陶瓷碗盘，掉落於地发出的碎裂声。
我吓了一跳，抓起裙摆扭成一团，额头冒出些许冷汗，当碗盘碎裂的那刻，我好像听见这个家的什麽东西也跟着碎了。
「好端端得怎麽吵起来了呢？」哥眼尖，发现我的情形，赶紧坐到我身旁，松开我紧拧裙摆的手，转而轻握着，「还好吧？」
「郑羽妍，再娶你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女人，没想到你连对自己好姐妹的女儿，都能这麽狠心？」
「你到底要我说几次？在她来我们家之前，你从来不曾吼过我，现在怎麽着？一年吵的比一年更凶啊！」
「你少扯到小晨那里去了，当初要不是我坚持把她带到我们家，你应该会就这麽弃她於不顾吧？别忘了，她可是洛斓的亲生女儿！」
争执声越来越响，我和哥交叠相扣的手就越来越紧。
同样的争吵、同样的碎裂声，我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久到都让我以为是梦，一个永远存在的恶梦，此刻的声音、场景，逐渐地和那时候重叠….
「他妈的婊子，叫你拿钱不拿钱，啊？再不拿来阿，老子就把你抓到妓女院，看能不能赚点零头！」
「不要过来！求求你别过来….不要！啊────」
我猛然闭上双眼，一把抱紧身旁的少年，抓紧他的衣袖，深深埋进在他胸膛中，不停摇着头，嘴里哭喊着：「不，不要！不要过来….」
此时此刻，他是悬木、是救赎，仅此现在。
哥被我这失控的情形吓着，加重放在我肩上的手，「颖晨，你怎麽啦？怎麽会流这麽多汗，是不是不舒服？哥哥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听不进他说的任何一字一句，不停哭闹，「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我不要再回去那里！」
「好好好，哥哥知道，傻瓜，哥哥怎麽会离开你呢？不要回去那就别回去了，不哭不哭喔。」
在他的安抚下，我的心情慢慢平稳下来。
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不知从何时起，爸和阿姨为了我争吵的次数，一年比一年增加。
「不是你的错，颖晨，不是你害的。」一双温暖的手掌捧起我的双颊，哥凝视我的眼睛，柔声道。
我还以为哥哥是这个家最恨我的那个人，毕竟在我还没出现在这个屋子前，这个家还是无风无雨。
「夏颖晨，你过来！」阿姨的充满怒气的朝客厅吼，我整个人一缩，有那麽一刻，我甚至忘了怎麽呼吸。
「别怕，我陪你去。」哥拉紧我的手，陪着我走向厨房，他手里传来的温度，让我不再那麽恐惧。
「小晨，你回房间，不要理你妈妈，交给爸爸处理就好。」爸看见我脸上的泪痕，眼光闪了一下，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我不是她妈妈。」阿姨撇过头去，再次重复那句令人发寒的事实。
「羽妍，你够了！」爸随即收起笑容，转为怒吼，阻止阿姨再说出伤人的话。
「好，很好！」她丢下这句，便迳自回房。
在她转身的刹那，我看见了她不经意落下的泪。
「好了，你们都回房间吧，早点睡，辕浩明早还要上学呢。」爸看起来精疲力尽，眼神透着满满疲劳。
我们微微颔首，见爸缓缓拖着步伐离开家门，显然是不在家过夜了。
「今晚要不要我陪你睡？」哥扶我上楼，在房门口，他拉着我的手还未放开，轻声问道。
「我…」若是以往我一定不假思索同意，但如今是这种局面，我不禁犹豫。
「好吧，你早点休息，有事再喊我一声。」他艰涩一笑，转身回房，落寞的背影，让人不忍直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