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疏影 — 第三章 之三

八年後。

霪雨霏霏,一片氤雾笼罩天山,增添了白纱绕境的气息。

解圣明与君子合各背了个木龛,持着木槌沿着树林稀疏的山边走去。

「师父,小心!」

一直跟在孤解明身後的君子合蓦地一个箭步冲上,扶住差点滑倒的解圣明,解圣明连忙抓住一旁的树枝,稳住身子,免了滑入山谷这惊心的後果。

「师父,您没事吧?」君子合一脸担忧的问。

「没事,你不用担心。」整整衣饰,解圣明拍去沾在身上的泥巴,吁了口气。

「师父,这场雨越下越大了,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吗?」看这多变的气候,君子合不禁担心的问。

「嗯——」抬头望向天际,一片灰蒙蒙的,实在是不适合再继续深入,不过今日若没采到石,要再等到这难得的机会恐怕就难了,这该如何?

「师父?」

拈捋须胡,解圣明略微沉吟道:「子合,你还记得为师对你说过的话吗?要铸好一把宝剑,首先最重什麽?」

「材质,师父。」君子合恭谨的回道。

「很好。天山特有的『黑纲石』即是铸好一把宝剑的上好材质,而要取出黑纲石的最好时机,就是选在天山气候最恶劣的时候。」

「为什麽?徒儿不懂。」君子合一脸不解的问。

解圣明略微一笑,道:「黑纲石的特性就是在出土的那刹那绝不能碰上一丝雾气,否则坚硬的本质即会变得松软无比,所以必须在它尚未接触到任何雾气之前,先将它包裹起来,接着再依照它每石不同的性质连夜铸成,然後将它浸入天山雪水里三天三夜後即可完成。」

「师父,这样说来矛盾!既是不能碰到雾气,此刻更是阴雨绵绵,怎会是取石的好时机?」君子合摇摇头,眼底煞是布满疑惑。

闻言,解圣明捋胡大笑道:「子合,这怎会不是一个好时机?你要知道,黑纲石是埋在一般土层底下的深处,要挖开它必然得费一番心机,此刻雨势不断,正巧可冲涮掉掩在黑纲石上的土石,只要能在雨水完全冲掉土层之前先包裹住黑纲石,那麽一切就都不算白费心机。」

「那麽平日不可吗?否则要等这恶劣天候该等到何时呢?」

「其实这也未尝不可。只是土质坚硬,若不靠雨水来松弛它的硬度,取石的时间自然得花费一倍以上的心力了。」

「原来如此,徒儿明白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继续赶路吧。」语毕,解圣明即迈开大步向前疾行。

「是,师父。」背後君子合快步跟上。

※※※

回到铸剑庐时,已是日薄西山,夜幕笼罩的时候,解圣明与君子合正卸下背上的木龛准备入内。

「爹,怎麽这麽晚?有位客人来找您!」接下解圣明脱下的外衣,解紫宛边挂好衣服边说。

「哦,是谁?」解圣明倒了杯茶就口。

「是寿伯,他正在内厅等您。」

「哦,我现在就去见他,子合,先歇息会,等会再一起用膳。」说完,解圣明便转往内厅走去。

「子合,你先去沐浴吧!我热水已经放好了,不够的话再自己添,饭菜都凉了,我去热一热,等你沐浴完後就可以吃了。」

「嗯。」淡淡应声,君子合低头往浴室走去。

不久,君子合回到饭厅坐下,并拿起木栉梳理自己的头发,解紫宛见他自个儿打理的不好,遂走近他身旁,说了声:

「我帮你。」伸手便要接下他的木栉。

君子合下意识的闪开,回头讷讷的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暗下了眸光,为何他总是刻意疏远她?这举动令解紫宛有了委屈的感觉。

「对了,宛儿,师父呢?」见她似乎泫然欲泣的模样,君子合赶紧转移话题,他实在不想见她那副模样,免得那份心悸又浮於心头,令他不知所措。

「可能还在和寿伯说话吧,等会儿他就来了,哦,对了,子合,你们今天不是去采石吗?怎麽我刚刚去看了木龛,木龛里却没有黑纲石呢?」她坐在君子合身旁,试着找些话题闲聊,只要他有一丝敞开心胸的意思,她便能走进他心里。

「我和师父在采石的途中遇到了山崩,阻断了道路,所以才没有采到石便折返。」君子合平淡的回道,唇边浮起了抹淡笑。

「那你有没有受伤?」闻言,解紫宛一脸紧张,语气里透露着关心。

「没,我没事——」

说话的同时,门外也传来了两道老者的声音——

「……这是请帖,届时请铸剑名家务必拨冗前来。」寿伯从怀里拿出请帖,并递给解圣明。

「这是当然。匠界的盛会,解某岂可缺席,请回去告知梅老,解某必定赴会。」

「那老奴告辞了。」寿伯朝解圣明一揖,便回转梅园。

解圣明回到饭厅,见解紫宛一脸忧心的模样,遂问出声:「怎麽了,宛儿?发生什麽事了?瞧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爹,听子合说你们在采石的时候遇到了山崩,你要不要紧?」

「傻宛儿,要紧的话怎麽还会在这儿?」回她的是个狭促的语气。

「爹——」人家可是认真的,怎麽爹老是爱扭曲她话的实意?

「好了,好了,吃饭吧,子合,等会吃完饭到我房里来,我有话同你说。」解圣明举箸用膳。

「是,师父。」君子合应声,低头继续用膳。

「爹,寿伯来找您做什麽啊?是有什麽重大的事情吗?」娇丽的解紫宛试探性的问着,圆滚滚的大眼充满好奇。

「宛儿啊,你若是能把你的好奇心用在一些什麽女红、针黹上头的话,作爹爹的就觉得很欣慰了,不敢让你再劳心额外的事情的。」兴致一来,解圣明调侃了女儿一句。

「爹!」解紫宛顿时羞窘了脸。

倒是君子合一听,一时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子合!」解紫宛的脸更红了。

一场饭,就在解紫宛的脸红与君子合的笑声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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