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光][恨心] 三千霜 — (7)

武林运命录,斯文客所着,同时也是他的杀人标志。十多年前轰动江湖,引起阵阵血雨腥风。

忆无心还太年轻,年轻得不曾听闻。

而黑白郎君在说出这个尘封许久的书名後,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愿,忆无心只好把疑问暂且收着,先解决民生问题。

黑白郎君对於人多的地方,不喜欢也不讨厌,倒是麻烦能省则省。於是忆无心担下张罗早点的责任——这事黑白郎君他大爷是从来不做的——在早市上寻了会儿,找了个有桌椅的摊点了一屉三鲜小笼馒头,再到隔壁几摊去,点两个粢饭团。

她还站在摊前等着呢,就听不远处有人唤她的名。

「忆无心?」

这是不熟悉的声音。转头看,果真是不怎麽熟悉,只有数面之缘的人。

「是你啊。」她微笑招呼。

风逍遥对这次偶遇有些意外、但也没那麽意外。他在中原认识的人不算少,路上遇到的机率应该也不算小。只是忆无心没有戴她的黑纱帽,让他着实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忆无心那张脸,他一眼掠过去觉得好像看到哪个熟人,定睛一瞧才发现俨然是罗碧和女暴君的合体。果然父母双方都是美人胚,生下来的孩子长得就是好。

虽然,他这个苗疆人讲那个强悍威武的苗疆战神藏镜人是美人好像有点怪怪。

「对啊真是好巧。」巧到还让他顺便看到黑白郎君耶。武林名人,必须围观。

抬起酒壶算是打过招呼,风逍遥一瞥就坐在不远地方的黑白郎君。若不是外表太容易分辨,实在想像不出眼前一派平和、坐着等吃的男人是武林道上任谁都要退避三舍的不世狂人。

很快收回视线,风逍遥想到他一路行来偶尔在市井间听到的细碎耳语,不禁对着忆无心问:「嗯,你们,一道的?」

「是呀。」忆无心从小贩手中接过热烫的粢饭团大方点头。

「哦……所以黑白郎君带着的那个黑衣姑娘就是你喔。」

「为什麽这麽问?」

「跟你说过我耳朵很好,我走在路上就听到有人在到处打听你。」他眼睛也不错,有看到黑白郎君的眉头皱了一下,很小的一下。「正确来说,是打听黑白郎君身边的黑衣姑娘。」

「打听我做什麽?」

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问你啊。我才刚来哪会知道。」

「我暂时想不出来。」

「反正我告诉你了,现在先借我打听一下别件事。」

「好,等一下,我先把东西拿给黑白郎君。」

「你就让黑白郎君吃这个?」风逍遥非常好奇。忆无心手中两团圆乎白胖的饭团好平淡,他顿生一股画风不对的错乱感。

「他没有说不要啊。」忆无心满脸疑惑,不知道风逍遥为何这麽问。黑白郎君除了太甜的东西不爱,完全不挑食,她给什麽就吃什麽。

「喔。真像……」帮丈夫张罗早点的小妻子啊。「没事,我在这等你。」

那句话他吞进肚子里没说出来。风逍遥眼尖,有看见黑白郎君瞥他一眼。

就一眼,风逍遥便知道黑白郎君听得见他们谈话。

他也大方,朝黑白郎君扬了扬酒壶,意外换得对方微微颔首,虽然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风逍遥愈来愈有撞见什麽武林大八卦的感觉。

忆无心回来得快,根据过去几次打交道的经验,他风逍遥将要问的事直接说了:「我现在在追查一个叫凤鸣阁的组织,他们灭了两个苗族村落。你有任何关於他们的情报吗?」

「灭村——」忆无心低低抽了口气,连想都不愿去想像那情景。

「这事很严重,不知何时会有第三个村子遭毒手。」风逍遥快速说明事情来龙去脉。两个村子分别灭在一个半月与一个月前,地点都在万里边城附近。第一件灭村案发生时,铁军卫由生还者口中得知杀人凶手有好几个,每个人脸上都有紫色斑点。

发生了这种事,铁军卫格外加强戒备,终於在第二件灭村案发生之际,捉到所谓的屠村凶手。

凶手们同样脸上有紫色斑点,只能匍匐前行。有人的外表、力大无穷、速度极快……但铁军卫什麽都问不出来。理由、目的,甚至是名字。

那些凶手在被抓到不久後几日,陆陆续续死亡。死法也诡异,死的时候,每个人都像风化的乾屍般,一碰就碎。

铁军卫动用了情报部好几个人员,才查出中原也有类似死法的人,而那些人通常都伴随着一条、或者是多条人命。风逍遥接着进入中原循线追踪,费了半月的时间,才查出这个叫凤鸣阁的江湖组织。

苗人的作风,是血债血偿。可是铁军卫无意再次引起中苗纷争,风逍遥现在要做的,就只有蒐集证据,然後将其犯罪的证据,交给中原的武林盟主发落。

——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覆,苗疆也不反对以私刑了结。

「我今早才遇到你说像那些凶手的人。」忆无心脸上难得出现凝重神色,道:「黑白郎君说,那些已不算是人。」

她依照黑白郎君告诉她的,同样告诉风逍遥,除了让黑白郎君若有所思的武林运命录。

「月影草、血影果……我知道了。」风逍遥记下忆无心提供的消息,这是个大线索,果然搭讪妹子除了赏心悦目外也颇有好处。停顿一下,他问出从刚刚到现在观察到的疑惑:「对了,你受伤?看你动作迟缓,以前明明很俐落。」

「没有,」忆无心摇手,「昨天被暗算中了软筋散。解毒後会有一两天手脚酸麻,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你如果遇到凤鸣阁的人,要小心暗招。」

「多谢啦,你也自己小心。」不过有黑白郎君在身边,要小心的恐怕是别人。风逍遥这麽想,也学忆无心点两个粢饭团带走路上啃,摆摆手道别,不再打扰他俩人。

这样坐在一起,真的好像一对夫妻啊……

离去前风逍遥再瞥一眼与黑白郎君坐在一道的忆无心,见她撩开他垂下的发丝,如此感叹。

边走边吃、拐几个弯,途经小巷,自诩耳朵很好的风逍遥又听到某些细碎耳语,有两道不同的声音正在交谈。

「听到没听到没?那姑娘的名字!」

「有,叫忆无心!」

到底是忆无心做了什麽事惹来这些人到处打听,还是黑白郎君做了什麽事殃及池鱼?风逍遥清楚,在江湖上没人会去打听黑白郎君,这人太有名了,根本没有打听的必要。

一个窜身,风逍遥已拐入小巷。

「唷。」风逍遥站在两人背後打招呼。「你们打听忆无心有什麽用意?」

他是个很会爱屋及乌的人,忆无心既然是笨牛的堂妹,他关切一下是应该的。没错,这和想探听任何八卦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他实在是人太好了。

「你你你你是谁!」杂鱼甲大惊吓。

「……好人。」好人前头还有几个字,只是风逍遥嘴里嚼着饭团,讲话含含糊糊,听不大清楚。

杂鱼乙反应颇快,「没有我们没有任何用意,单纯好奇!」

杂鱼甲一听,猛力点头附和,「对,好奇!那是黑白郎君耶!对女人没兴趣的黑白郎君带着一个姑娘,而且还亲亲密密的!」

「一定是他的女人!」

「对,没错!女人!而且之前他们还牵手!我们有看到!」是真的!

「嗯——」牵手吗?

风逍遥啃饭团思考,他觉得那两人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可是,牵手耶?笨牛之前和霜姑娘、王上的三角关系在苗疆闹得沸沸扬扬,事後他问了笨牛,那两个人两情相悦归两情相悦,可连牵手也没。

忆无心和黑白郎君竟然比你们还有进展,笨牛你真是太失败了!

「你和那个姑娘有关系?」杂鱼甲反客为主追问。

「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情人?分手的情人?」杂鱼乙则直接帮风逍遥提供选项。

这是什麽见鬼的关系!

风逍遥听得整身寒毛直竖,「喂喂喂,再讲下去会死人。」

「情人的设定比较有趣……」

「那麽有趣让你去给黑白郎君招呼几招好了。」然後还有藏镜人、不管说什麽都会罩着忆无心的苗疆王爷千雪孤鸣;千雪孤鸣背後还有一个听叔叔话的苗王……前三个都还好,万一苗王心血来潮,在这种国政无关的风花雪月里来胡乱插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被卷进这种修罗场,到时他包袱收一收就要准备逃亡。

「大侠看起来是姑娘的熟人,这种事还是要熟人去担当,大侠怎麽称呼啊?」杂鱼乙撇得很乾净。

「我叫……」风逍遥饭团嚼嚼,坚决不淌入这浑水。「我又不是笨蛋,告诉你们,我不就中招?」

「没的事,就只茶余饭後一点点小谈资嘛!」

那你们自己下水不是更好?风逍遥给杂鱼甲乙一顿白眼,道:「你们,妨碍别人的恋爱会被马踢死啊。」他想了想,得出如此结论,也不再管那两人,自顾自走开。

「他刚说什麽?妨碍别人恋爱?」

杂鱼甲乙面面相觑。

「才没有,咱们八卦门只会在事实上加油添醋!」

「可是他们在谈恋爱了耶?」这是亲友提供的最新消息,必须更新!

「那下一步就是肚子里该有了!」

「说的是!」

黑白郎君是一个很会勉强自己、打架之外极少勉强他人的人。

忆无心有时会想,这确实是一种体贴。

若不体贴,他也不会因为她而在合潮镇多留几天。

软筋散解後的第二天,忆无心手脚已经无酸软之感。其实,睡过一觉以後仅仅动武勉强,日常小事可以行动自如,没有妨碍。黑白郎君也没问她感觉如何,就说再留几日。

忆无心原本以为黑白郎君还有什麽情报想要查探,可他出门带上她不过港边看风景、在客栈内除了每日固定的打坐行气,黑白郎君整个人悠悠哉哉,还自行从她随身的小行李中拿起书来翻看。

黑白郎君看书不快。

一本灵界最基本的五术基础,他坐在窗下看了整整一个白日。

黑白郎君看了许久的书;忆无心看了许久的他。

有些事,只是不曾意识。而当确切意识到时,她看向他的目光,开始有了变化。

他眼帘半垂,睫毛浓长、五官端正刚毅;视线若往下,两襟间肌理刚劲勃发,翻书的长指指节分明。

蓦然她想到前些天夜里,他睡时搭在她肩头的指掌,指尖就压在女孩儿家柔软的胸上。

她没有任何厌恶之感,只是有些羞赧。

……於是她明白,在她心底,他有那麽点不同了。

她依然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於此同时,他也是个男人。

一个,会让她心头扰动扑腾的男人。

忆无心就这样看了他很久;而黑白郎君也就这样让她看了很久。

突然一个回过神,忆无心发现,当书的厚度只剩下一半时,黑白郎君每翻过一页,周身自有灵能涌动,时而风雷、时而冰火。

坐在床沿看他的忆无心瞬间傻了。

灵能变换的顺序,恰恰就是书中术法招式的次序。

哪有人看个秘笈连带把灵界五术基础顺便练完的!这天赋简直非人!

当然忆无心明白,术法首重结精、练气与守神,此原理与内功类似,讲求心坚与自身所蕴的能量;她更明白黑白郎君这等的高手,静心凝气随手拈来。可就这样把她练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练完而且不是每项都熟练的五术基础一日解决,实在太过逆天。

对於忆无心的愤慨毫无所觉,黑白郎君静静地翻过五术基础的最後一页,将书合上。

术法与所有的功夫一样,同求阴阳化万物。对於同时具备阴阳功体的他,入门不难,可终究系统不同,还要佐以咒语、符籙、手决、阵法或步法,黑白郎君自觉个性与罗唆的东西不合,难以大成——也没有兴趣大成——於他,知道个原理便差不多,毋需再进一步。

尔後他慢悠悠站起,把书塞回床边忆无心的小行李中,顺手随意得好像那就是他的行李一般。

忆无心突然伸出手捉住他袖口;黑白郎君淡淡瞥她一眼,手一抬,宽大袖口便从她指间滑开。

忆无心不放弃,一招引雷术法朝黑白郎君身上拍;黑白郎君才往上抽的手瞬沉、袖袍一带一滑,七彩云珞已落他手。忆无心的出招也被带离原本方向,小小的雷光随即往床柱招呼去。

说忆无心太弱有些冤往她,终究黑白郎君太强,两人实力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看来还行。」黑白郎君对床板上小范围的焦黑品评,丝毫不问忆无心为何突然出手。

忆无心颓丧地往旁边倒去,她在黑白郎君手下连普通的对拆一招也走不过去,在黑白郎君眼中,她约莫和路边的小杂鱼一样吧?「实在太弱了,我要更努力练习。」

倾身提起她软软垂下的手,像提个吊线木偶,「想成为黑白郎君的对手,你得练不只十年。」

「我只想,不要成为你的负累。」定定凝视将七彩云珞套进她腕间的男人,忆无心讲得真诚,黑白郎君看她,却是什麽也没说。

这不是一个必须要有回应的话题,忆无心自顾自截断後续,从床上爬起,「黑白郎君,接下来你要往哪里去?」

又顺手从忆无心的小行李里头拿了另一本书的黑白郎君坐回窗下,翻开书答道。「这问题该由本郎君问你。」

「我?我想追查凤鸣阁……」

「以你,不过送死。」他边看书边回,毫不客气。才看了几页,翻书的速度便加快许多。

「他们杀了那麽多人……一点点线索也好,至少可以帮助风逍遥大哥。」忆无心偷瞄黑白郎君拿到哪一本书,他几乎是用看五术基础三倍以上的速度在看。

一看清书名,忆无心突然就悟了。

五术基础看得慢,是因为黑白郎君边看边练,也许还顺便悟招;但现在他手上拿着本不必费神思考的闲书,看过翻过就算,速度自然不同。

那本书她向剑无极借来以後,压在行李最底,都还没有空拿出来看呢,从黑白郎君没有表情的脸,也看不出有不有趣。

黑白郎君道:「只论追寻线索,你应有自己能做到的事。」

忆无心坐在床上双手抱膝,思考了会儿。

这些日子以来的魔祸人灾教会她不少,善心之外、适时退缩也有其必要。而与黑白郎君相处,她理解到:人必须靠自己,且自知自己的极限。

想要倚赖别人、甚至勉强他人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最後承受苦果的终究是自己。

不归路的景象,她绝无意再看一回。

那是她强求得来的苦果。而她不愿再嚐。

「我想,既然我实力不足……先打听凤鸣阁是什麽样的门派,避免正面接触吧。」她点头,做下如此决定。黑白郎君不置可否,继续看书。聪明的孩子,不必提点太多;愚钝的蠢人,他更没兴趣费神。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道:「明早离开。」接着合上书,抛上床。

黑白郎君扔得准,忆无心看着书在身旁落下,而黑白郎君淡淡评论:「此书於你无益,不必浪费时间。」

「这本是剑无极大哥借我打发时间的……」她翻开封面,作者吴门徐昌龄的署名写在那儿,只翻开头页见书名作者,还看不出内容是什麽。可她记得,她向剑无极借的明明是《搜神记》,是拿错了麽?

「离他远点。」

黑白郎君这句话的语气有忆无心显少听到的斩钉截铁,站起身,迳直走出忆无心房间,徒留她在房内满头雾水。

「……咦?」

隔日清早幽灵马车又继续挡路者一律撞飞的飙风行程,目的地是忆无心想了又想,最後选定可以打听消息、又有人可以指导她术法的魔门世家。

黑白郎君对这个结论没有意见。

他与忆无心同行时素来自由放任,忆无心要去哪,只要不是什麽无趣之至的地点,黑白郎君大多只会点头随她心意。

而且……此时此刻,黑白郎君认为魔门世家并不是一个太坏的选择。

武林运命录内写的东西并非罕见,却也非随手可得,会照着里头内容养血影果的人,无论目的如何,绝非怀有善意之人。否则月影草养法多样,何苦选最歹毒的那种。

他有离开的必要。

……也有,不能离开她的理由。

魔门世家有燕陀龙在,只要忆无心不乱跑,燕陀龙至少可护她无忧。

燕陀龙看到幽灵马车时心想无事不登三宝殿,黑白郎君鲜少与魔门世家打交道,不知此次来为的是哪桩。结果他见忆无心款款而现,莫名心中顿生八卦坐实、对象实在堪虑之感。

「燕陀龙前辈!」

「无心啊!前两天我才想到你,想不到你现在就出现了。」

那个传言中和黑白郎君出双入对的黑衣女子还真的是你!

同样都是八卦,燕陀龙深觉忆无心这边比『俏如来为保中苗和平,要雪山银燕和苗王苍越孤鸣结亲』这个传言还惊悚几倍。

——毕竟,忆无心这方可能不是单纯八卦啊!

「前辈,我想向您打听一些事。」忆无心依旧先让长辈关切一番才切入正题,「您知道凤鸣阁这个门派吗?」

燕陀龙多瞧了在旁默不作声的黑白郎君两眼,对方对着应是等待的行为只摇摇阴阳扇,面上没有他最常出现的不耐表情。

「凤鸣阁喔,这是一个不到二十年的北方门派,半大不小,一直都很安分,没有什麽特别值得讲的地方。」燕陀龙顿了一顿,「啊,他们的阁主好像去年病死了,是一名女弟子继任。听说新的阁主很有野心,也许会有什麽大动作。」

抢在忆无心之前,本在旁默不作声的黑白郎君不知何时站到了忆无心身後道:「五年内中原有何门派门下弟子失踪、抑或稍有名气者,急病而死且发丧不供瞻仰,以及不发丧匆匆下葬?」阴阳扇摇得极缓,「还有在这些人死前,邻近有人死亡而不知凶手的。」

原本燕陀龙的习惯,会在回答之前多来句『你问这个要做什麽』,不过眼前的人是黑白郎君,他极明智地收回那句习惯用语。「你这范围就大了呐。我印象中是有一两个门派突然急病死了好几个人,找不出病因;还有的是附近村落有人死於非命,接着就像你说的,门派里的中坚份子暴毙後不发丧匆匆下葬。」

魔门世家不是情报组织,燕陀龙全凭印象说。幸好黑白郎君问的不是太枝微末节,他往脑袋里挖,近几年还真有这麽些事。

黑白郎君点头,摇扇的手背身,明显若有所思。

江湖上许多阴谋诡计,有些不见得能串在一起,他并非需要详细情报,仅是估量某种可能性。

一个血影果可做的事太多,可利可用,更可诱。

江湖斗争,太多可能、太多心思,使他厌烦。

他几乎是无意识低头看身前的女孩儿,眉头已然蹙起。黑白郎君那杀气渐溢的眼神让站在忆无心对面的燕陀龙看得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黑白郎君要是在这里开杀,他燕陀龙活了几百年也没有自信可以挡住他。

正在燕陀龙胆战心惊之际,忆无心一个後退,整个人退进黑白郎君怀里,没戴纱笠的後脑还恰恰好撞上他胸前。

或许正是这样的偶然。

黑白郎君乍然拉回远扬的神智,杀气瞬散,单手搭上她肩,「站也站不稳吗。」

是黑白郎君平常的语气。忆无心知道这话没有任何意思,这件事也没有让他心情不好。

仰头看他,咧出笑:「不好意思啦,我不小心後退撞到你了。」

若要燕陀龙说,忆无心会一退便撞上黑白郎君,纯粹是因他俩站得太近。

太近便罢,他俩却没有任何拉开距离的意思;忆无心撞上黑白郎君後,他们确实拉开了一点距离。问题是,在燕陀龙印象中,这距离对不喜旁人近身的黑白郎君还是太近,简直不寻常到了极点。

忆无心道:「我好像没有什麽要问的了。」

「你无能应付,精进自身为先。」黑白郎君答得直白。

忆无心点点头,很听话的模样:「喔。我会的。可是要能和黑白郎君一战,要花不只十年耶。」最近黑白郎君情绪起伏愈来愈平淡,莫名地她就是想拿他的话出来说嘴,看是否能让他有点不一样的神情。

……武林道上总说,有几个人你别去惹,黑白郎君妥妥的就是其中一个。

他不见得会要你小命,但肯定会弄得你脑袋当机,不管是吓得怕得还是惊得。他有很多招,可以让你各种意义上的说不出话来。

於是,黑白郎君低头,与她眼神交会。眉目间,没有平日的肃杀与冷厉。

若能这样舍下,想必能可重回孑然一身的快活;过去未曾牵挂、未来未有牵挂——若真舍下,黑白郎君必是如此潇洒。

可,坦然接受自己将这女孩摆在心上同时,在意也生了根。

身侧,一寸一寸容她近身。任何的碰触与接受,皆是随心所致。

正如他毕生所求,不过随心而已。

黑白郎君,从不是个不明白之人。

向来高亢激昂的声音,此时此刻,一反常态,放低的嗓音温醇柔和,「让黑白郎君不需牵挂你即可。」

他声,就似那回她吻他时那柔软的调子。

他手,在她颊边,不曾碰触,却温情脉脉底像是爱抚。

忆无心脑中轰然一声,瞬间手足无措,什麽话也想不到。

脸上有被逼出来的热度,呐呐点头,只说得出这麽一个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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