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市的人都知道,明面上春江市经济繁荣,人民安居乐业。可真正私底下,却是军阀割据,只是暂时让最大军阀贺家给压下,表面上做出一片祥和的模样。
可上头人私底下怎麽斗争,怎麽分配利益,倒底普通市民管不到也不能管,只记得现在怎麽让自己过得快活最重要。
「呦,老兄你也是来看颜爷的戏?」
额上还滚着汗,一名中年男子在试图钻过堵在戏园门口的人几次无果後,乾脆停下脚步,和旁边同样被人群挤出的人搭起话。
「那是自然,颜爷的戏一票难求,又何况票到手,还得担心一位难求。」小心的捏着手上薄薄的纸张,另一名男人停下脚步,望着前面的人龙重重叹了口气。
距离开演只剩十五分钟不到,都还没机会进去,等会怕是开唱,都没机会进戏园子了罢?
两人兀自感慨,一点都没发现身後停着的黑色轿车窗子口还留了个缝,方才嚷着的抱怨,都让里头的人听了去。
火光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从车内男子的打火机扑向他的脸庞,眼睑半垂,微光还是浅浅透进男子像是切割完整宝石般的瞳,纯粹的黑凝成一点,默然无语时就显得森冷。
前座的司机不敢惊扰,只是不时偷偷藉着後照镜,好打量身後大爷的神色。
「颜家人真是没落了,堂堂当家居然是在戏台子上混出名号。」
紧接着嗤笑了声,男子薄薄的唇间吐出的,是带着不友善的感概,「颜家老爷子要知道有这一天,都会气得从棺材爬出来吧。」
司机也是颜爷的老戏迷,对後头大爷的话其实有些不满,先不说道上传言颜爷手段如何俐落,要真听过颜爷的戏,就会无比庆幸这位爷选择站上戏台。
颜爷在戏台上就是轻轻一哼,都足以勾魂,轻易就能把人带进他所歌唱的世界,那功力当真是绝世无双。
不过这位爷的出生背景,让他会对戏子轻视,也是很正常的事。
终於停下把玩手上打火机的动作,男子从身旁的盒子掏出一根剪好的雪茄,打火机上重新燃起的火焰卷过他手里的雪茄,一阵浓厚的菸草味就逐渐扩散在车厢。
深吸了口,嘴里扩散的熟悉气息,让他心情终於好了点。
看了眼汹涌凑向戏园的人群,男子吐出嘴里的白烟,闭起眼嘲讽说:「我对看戏没兴趣,结束再进去。」
「是。」就算很想进去看戏,但司机也不敢反抗这位爷的意思。
春江市最大军阀的接班人,贺家大少贺洛对那些戏曲一点兴趣都没有,早就不是秘密。
司机扫过还有一堆人发愁进不去的戏园,又从後照镜瞄上一眼闭目养神的贺家大少,突然有种车内车外就是两个世界的错觉。
有些人争破头也进不去,有的人能轻易做到,却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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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爷的习惯,大家都知道。
在戏台上的颜爷就是那个角色,在戏台下的颜爷就是颜家当家。
卸妆前卸妆後,好似同一个人却分割成好几面,对待的方式可不同相提并论。
无论对戏台上的颜爷如何追捧,私底下可千万别提唱戏的事与他闹,要碰上颜爷心情不好的时候,颜爷可是会当场翻脸。
这不再多的喧闹赞扬,都在颜爷唱完戏,转身回到休息间时,全数消失。
「颜爷,高朋满座呀。」
颜靖尧刚卸下头套,脸上的浓妆退去一半,锺川航就走到他身後,靠着椅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卸妆。
身为颜爷少数几个知心好友之一,能在下戏後对着他瞎扯些戏台上的事,也算是特权。
「喔,锺少这是在提醒我和戏头子多要些奖金?」
抹去眼线的眼角有着勾人的弧度,颜靖尧弯起的眼眉有如狐狸,完美的唇形让他就算板着脸,也像是在浅笑。
苍白到病态的肌肤不过用布使劲拭去粉底,就被压出一道红痕,褪下当家气势的颜靖尧,看来也不过是一个体弱多病的青年。
「哪能呀,我说靖尧,我们也算老朋友了,要是让那老头子听到你这麽说,以後一定不会让我到後台混,就怕我又怂恿你。」
连忙摆手澄清,锺川航没兴趣和戏老板对上,那老头是出了名的抠,知道要多发奖金不和他拼命才奇怪。
对比起颜靖尧,锺川航穿着一身笔挺西服,宽厚的肩膀足够被称作衣架子,简单的一身贴身西装也能穿出气势,站在瘦弱青年身後,活脱脱就像个保镳。
颜靖尧冷哼一声,好不容易把脸上的浓妆清乾净,但他身上的戏服还没来得及脱,就算穿习惯,这一身行头也够重了。
「对了,靖尧你有没有兴趣去新开的夜总会瞧瞧,听说那里有不错的歌舞秀,很多人在第一天就已经去尝鲜了。」
「没兴趣,这几天练戏有些累,想休息几天,公司那里还有该忙的。」
将假发下汗湿成一束束的短发拨开,颜靖尧起身时身子不自觉的晃了晃,让锺川航看得心惊胆颤,赶上几步扶住他,「靖尧你毛病怎麽都养不好?成天脸色这麽糟,白天都像活见鬼。」
边说,锺川航看着颜靖尧的脸色,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颜靖尧也多亏是他多年好友,对他这大咧咧的说话方式深有体会,也不计较他说自己像鬼,只是托起锺川航的下巴,用戏腔哼着:「大爷,奴乃千年妖魄,要来吸你的魂呀──」
两人打闹间,一边戏园管事的就站在门边,脚步踌躇,进进退退老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靠近。
还是颜靖尧玩够了,一脚把锺川航一个大汉子踹开,对他问话,他才敢打扰颜爷兴致,「颜爷,有人想见您。」
颜靖尧挑起眉,过分出色的容貌在这时就显得凛冽,像是磨得尖利的刀锋,看得人心尖一颤,「我说过,不见人吧?」
「颜爷,若是寻常人,我怎麽敢来打扰……」浑身冒汗,管事几乎是抖着脚说完整句话:「只是来的人……是、是那个春江第一军阀的贺家大少呀。」
低着头的管事,和只看得着颜靖尧背面的锺川航,没一个人没注意到颜靖尧在听到贺家大少时,瞬间空白的脸。
「……你再说一次,是谁?」
「是贺、贺家大少贺洛!」
空气莫名的凝滞了一瞬,才响起颜靖尧别具特色的磁性嗓音。
「是麽?」
耳边的声音倏然远去,颜靖尧完全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