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以为女生对我好就是对我有意思。
第一次看见予弥学姐,我并没有想太多。但那一天下午的微笑,不禁让我想到她,相似的短发,带着点棕色的瞳孔及如出一辙鹅蛋脸。
湿冷的冬季下午,那是乾燥季节中难得的下雨天。灰蒙蒙的天空忧郁了我的心,我呆呆的站在大门前的穿堂中,祈祷老天赶快停止哭泣,好让我平安的回家。
那时的一且是美好的,如同幻境一般美好,与现在相比,我有我的朋友群,我的知心好友,当然有处不好的人。对,就是敌人。一个天真的国小生活。
就在我向老天祈祷时候,一把粉红色的摺叠伞映入眼帘。
我回头看见她,她轻轻的笑着说:「需要伞吗?」
对那时的我来说,那是温柔的微笑,对现在的我来说,那笑容中只有同情和怜悯。
我还记得她,她的座位就在我旁边。虽然就在旁边,实际上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我看了一眼天空,厚重的云层不像是要停下,估计要下一整晚吧。
「可以吗?」我意外的问。
「没关系,明天在还我就好。」她脸上依旧淡淡的笑着。
「那就谢谢了。」我接过他手中的折叠伞,背起了放在脚边的书包,打开伞离开穿堂。走到小萌口,我好奇的回头一看,她撑起另一支粉色的叠伞,走入雨中。
回到家,我仔细的江伞面用抹布擦乾,收回书包,准备明天回给她。
翌日,我一早就将伞还给她,之後一段时间,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接触,感觉上是有一些交情存在。事情最後是发生在人生中的第一次毕业旅行,学校一向将它办在六年级的上学期。
老师要求分组必须男女混合,坐在我旁边,又是我唯一有交流的女生自然成了最好的选项。六人在安排座位时,她又恰好坐在我旁边。现在想想,那只是因为其他四人和她不熟,最熟的就我了。又加上老师规定同组一定要坐在一起,那根本是迫不得已。但我那时只想的是,真好,我可以坐在她旁边。
是的,我承认当时我迷上她了。
甚至连在游乐园同时提出去厕所也让我觉得高兴。应向中一切的开端都是从那里开始。
我从厕所出来,外面并没有任何同学的踪影。我稍微在四周找了找,并没有找到。
回厕所门口,她刚好走出来。
「林明修,人呢?」她问。
「不知道。」我耸耸肩。
「那我们去搭摩天轮吧。」她说。
「嗯。」我点了点头。
之後我们上了摩天轮,看这美漂亮的山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正当我沉浸在两人世界中,她说:「我们换一下位置好不好?」
我的印象就到这里,回过神,我人在警察局中。一名警察蹲在我面前说话,我已经记不起他说了什麽。
我只记得我问他一句,「她」在哪里?
警察什麽话也没说,起身离开房间。
此时我打量了一下个房间,墙上除了一扇门以外什麽也没有。地上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而我则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姨走了过来,带我离开小房间。小房间外的办公室里,我注意到电视机上的新闻,斗大的标题写着「国小女童疑似被推下摩天轮」。而死者的照片就是「她」。
我并没有赶到任何得惊讶,四肢仍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阿姨察觉到我的异状,轻声催促我向前,但我的脚完全使不上力。心中的寒意迅速窜满全身,脚软了下来,眼眶中流出冰凉的泪水。我想说话,张口後喉咙却乾涸的说不出话来。
一片黑暗无预警的垄罩全世界,一个白色背影出现在面前。
我认得那背影,就是「她」。
「那我们去搭摩天轮吧。」声音环绕着我,回响在无垠的黑暗中。
我跪在黑暗中,试着起声呼唤她,但我不只无法出声,无法移动身体,我还渐渐沉入黑色的泥沼中。
不!我在心中呐喊,并试图移动自己,越是挣扎,陷得越快。眼睁睁看着她远离我,世界很快就陷入黑泥之中。
一眨眼,我回到家中的床上。
好冷。
我不自觉的拉紧了身上的棉被。
好累。
渐渐的,我阖上沉重的眼皮。
一个突然间的失重感把我惊醒,飞扬起窗帘透进一丝阳光。昨晚电视新闻的画面深深的烙印在我脑中,泪水再度溃堤。
哭了一阵,泪水乾了,我继续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我发现旁边的柜子上有一碗粥。
我不会饿,所以没理它。
在这里的时间好静止了一般,只有窗边的窗帘和电扇大声的宣扬他们的存在。
又一瞬间,令人恐惧的失重感袭来。一眨眼,它又消逝得无影无踪。
「我们去搭摩天轮吧。」
我确定我幻听了,我听见「她」的声音。
「那我们去搭摩天轮吧。」
我摀起耳朵,试图阻止声音进入。但它仍回响在我脑中,越是试着不要想它,它却响得越大声。最後我只好用大叫来盖过它,叫到喉咙乾了,渴了,哑了,叫到叫不出来後才停下。
看到旁边的粥,我想也不想的就把它喝了。我饿了,也渴了,不过我更怕那无限回响的恶魔。喝完粥,我闭上眼享受难得的宁静。
再张开眼,我在一个废弃的游乐园中。面前正有一个生锈严重的摩天轮。
彷佛在看电影一般,一男一女慢步上了生锈严重的摩天轮。
摩天轮转了起来。
两人在摩天轮上有说有笑,好不快乐。就向周围灰暗景色不存在一样,散发青春的色彩。
那名一直背对我的少女猛然回头一看,那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网膜上。
是「她」。
此时我也看清楚那男生的脸,她的脸正是我的脸。
心中的恐惧急速扩大,没多久就成了痛苦。我的眼睛不自觉的向那节车像看过去。在它转到最高处时,一群乌鸦飞过我眼前,遮挡了我的视线。
然後,我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车厢落下。
我的脚不自觉的动了起来,向坠落物的方向冲去。一大群的同班同学聚在那里,围着什麽东西正小声议论着。我一靠近,那群人就立刻分了开来。
人群的中央就是「她」,红红粉粉的涂料布满她的上半身上手臂和下手臂因冲击力,由关节处错开,自前胸插入,从後辈突出,贯穿胸口。死相凄惨,甚至让人感到恶心。
我压着我的味,努力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恶心的感觉强烈到盖过一切的恐惧和痛苦。
「就是他,这就是他做的。」一句话有如子弹般贯穿我的心。
周围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一句我一句的,每一句就如同一颗子弹,而我就像受到机关将扫射一般。
不!不是我做的!不!我在心中呐喊,希望能大声的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但我无法开口。
我只能继续承受那种痛,然後继续乾呕。
突然间,我发现我停下了乾呕,张口仰天一叫:「不!」
一眨眼,我回到我熟悉的房间中,身上盖着湿透了的毛毯,旁边的电扇易就嗡嗡的运转。
门碰的一声被打了开来,阿姨一脸紧张的冲了进来。
看见阿姨的脸,我才安心了下来,脑中浮现一则讯息,「她」死了。顿时眼眶溢满了泪水,沿着脸颊滚下,和汗水混在一起。
阿姨轻柔的抱起颤抖的我,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说:「别怕,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我哭了很久,而阿姨一直陪在我身边。哭到最後,泪水也乾了,吃了点东西,我又沉沉睡去。
这一次我没有遇到恶梦,安心的睡到隔天。
我们班提早结束行程,返回学校,在教室中接受服辅导。老师在台上说什麽,我没在听,只是望着她曾经做过的座位发呆。
泪水已经乾了。
或许心也死了。
我不知道我该做什麽。
「喂!林明修是你把他推下去的吗?」某一位同学站在我的座位旁问。
我抬起头看像他,没有回答。我感觉到四周火热的视线着烧着我。
「快回答啊!」他又一次喊道。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杀人凶手这个词不断出现。
「不,不是我。」我抱起我的头自语道,「人不是我杀的。」
周围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声,我试图澄清,而越喊越大声。我又仰起头,大喊:「人不是我杀的!」
下一刻,我又回到我熟悉的床上,身上的棉质睡衣早已湿透。愣了楞,我才反应过来。看向一旁的闹钟,现在是早上七点,昨天和芳予学姐约八点在门口见面。
还有一小时。
希望,这一切不会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