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糖,有!报到书,有!个人Demo音,有!国语字典,有!钱包,有!黑鹰王子的签名照,有!」
花爱音勒紧淑女包,侧边公主头跟着步伐轻盈摆动,她一身小碎花气质洋装配上牛津高跟鞋,以亮眼的外貌夺去不少男性同胞的目光。浓密睫毛底下那双晶亮的大眼瞄准捷运站往下运行的手扶梯,红唇微微张开,向让她先刷悠游卡的上班族道谢。
「谢谢。」
那位上班族愣在刷卡处,他被少女的「某个特质」吓到而迟迟无法向前。但少女没太在意,小碎步地移动那双彷佛没晒过太阳的白皙双腿,「哈、哈啾!」她捏住因换季而过敏的小巧鼻子,一心只想着要通过今天的测验,离黑鹰王子更近些。
地下二楼传来车门即将关闭的音效,花爱音加紧脚步往下移动,蝴蝶结发饰下的铃铛跟着清脆响着。
「抱歉,借过一下。」花爱音穿梭在早晨通勤的人群中,戴着耳机的少年站在手扶梯左手边,不管左边右边都没有空隙可以让花爱音钻过去,她连忙出声:「不好意思,借过!」
前方的少年彷佛与世隔绝,安静地读着书,花爱音望向即将关闭的车门,情急之下,将少年的耳机拿下,「不好意思请你借过一下!」
少年惊讶地回眸,霎时,那张秀气的脸蛋极具威力地冲击着花爱音的心脏,怦怦怦怦地促使她睁大双眼,手臂往前一伸,捉住少年的肩膀,「黑、黑黑黑黑黑──黑鹰王子?!」
少年的讶异似乎被这句话给拉回而变得冷静,他盯着花爱音,一句话也没说,在花爱音口吃的这段时间,电梯已经抵达地下二楼。少年踩稳平地,瞥见花爱音的高跟鞋即将踩空,回身轻搂住花爱音的腰,将她从手扶梯抱起,往後退几步,把她轻轻放稳至地。
「啊!谢谢。」
少年对花爱音的羞涩表情不以为意,看着关上门的车厢,虽没发出叹息声,但表情相当遗憾,看来是跟她搭同一方向的车。
花爱音这一近看,少年是柔顺的直发,有双像猫一样神秘的眼眸,眉目冷酷,整张脸就像冰块一样冷淡,但肯定是十个女性十个都会说帅的脸蛋。虽与黑鹰王子的长相略有不同,但整体来说相似度高达七成以上。
她从下往上打量少年,撞见少年手中的本子,那是写着动漫角色台词的台本,上方有着密密麻麻的注解,「难道你是声优?」
重新戴上耳机的少年完全没有搭理花爱音的打算,快步离去。
花爱音选择少年旁边的车厢等待,脸上勾起浅笑。这少年跟其他人不一样,不是因为帅气的长相,也不是因为长得像黑鹰,更不是方才救了她的英雄行为,而是在发现她的「某个特质」後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过了三分钟,她跟随人群踏进下班捷运,靠在门边暗自窃喜了好一会儿,也偷瞄着少年,直到发现少年仍聚精会神地读着手中的台本,她也赶紧从包包里拿出第一声优学院寄来的参考资料。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因为「对方用平常心对待她」就开心的时候。
她张大了嘴深吸口气,在昏昏欲睡的低迷车厢中,高举台本,念着里头的旁白。
「这座神之塔是他们伊耳族世世代代贡献生命守护的神殿!不是旁人轻易就能占领,更不是你们这群贪婪的人类可以摧毁──!」
花爱音正经地念出结尾的旁白,那像是临死前挣扎的嗓音吓坏了熟睡的乘客,延长的尾音就像临终的呻吟,此时的花爱音,声音比鸭嗓还要沙哑。
听妈妈说,她在七岁前曾拥有美妙的好声带,但在生了场重病後,声音就变成这副德性,别人只要听见她的声音就会退避三舍。只有刚刚那位少年,她偷瞄着少年的背影,那位少年是除了家人以外第一个没被她声音吓到的人。
这宛如惊悚片音效的声音,根本就没有声优必备的清澈嗓音,回想以前,她曾代替工作忙碌的妈妈打电话到学校请假,校方不但没发现她就是本人,甚至还称她为「花爱音的阿公」呢!
阿嬷也就算了,说阿公真的很过分,想到就不禁鼻酸!花爱音稍微捏了捏鼻翼,但她很豁达的,她不强求配女角,只要能在黑鹰王子的旁边配音就好,至少也有坏人喽罗需要她这种声音吧?哪怕只有一句都好!
捷运在花爱音妄想与黑鹰王子的未来蓝图时抵达下一站,上班的尖峰时段进来了不少乘客,她在更拥挤的车厢里清了清喉咙,一手紧握拉环,一手凹着台本继续练习。
不管她怎麽伸长脖子、踮脚尖、硬挤肚皮,嗓音就是沙哑到不能再哑了。曾有人形容她的声音是烤焦的吐司边,又黑又苦,那些被她那美少女外表吸引的男性,都会被她的声音瞬间KO,呈现一蹶不振的痴呆状态。
为什麽!为什麽她空有美少女的外貌,说出的话却像阿公一样!
这句话是她母亲在喝醉酒时猛摇她肩膀说的,她个人是相当不在意啊,因为只要有心,铁杵能磨成绣花针,滴水也能穿石不是吗?成语辞典应该不会骗她吧?
音质虽然不像体重说改就能改,不过她现在的声音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她相信未来会越变越好。
「你的身体、你的声音全都属於我,这是我对你下的咒语。」
脑海突然浮出了某人的嗓音,花爱音放下台本,摸着发疼的额头。她不知道在梦里梦过多少次这样的画面,那人背着光,吻了她,并说出这句话。她不清楚这是不是过去曾发生的事情,但她从小学就开始梦见这个梦,换言之,要是真发生过,那个人就亲了还没满七岁的她吗?就算是王子也算恋童癖吧?
况且现在是以科技称霸世界的二十一世纪,怎麽可能说把声音给人就给人啊?又不是美人鱼,她也有双腿,根本不需要拿声音去交换啊!
突然传来的手机声中止了她的妄想,那是刚刚那位少年的手机声,他接起电话,面无表情地回话:「我说过不要叫我『遥遥』。」
随着少年说出的话越多,花爱音的眼睛就瞪得越大。少年一开口,周围的空气彷佛为他凝结,即使语气平稳,也能从中找到多层次的特色,温婉细腻又带点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口中渲染出漂亮的光芒,那是宛如大海般的蓝色,是她鲜少看见的渐层颜色!
「报名资料都带齐了,嗯……坐上捷运,快到了。」
报名资料?难道他也是来考试的?
她可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在静悄悄的车厢中,少年好听的嗓音极为吸引人!
等等,为何车厢会突然这麽安静?
她左看右望,这才发现邻近的乘客全都停止交谈,虽然维持与方才一样的姿势,眼神却不时飘向少年。难道说大家全是为了听少年的嗓音而刻意保持安静吗?怎麽可能!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大众运输上!大概吧……
「嗯,挂电话了,待会见。」少年好听的声音治癒了车厢内赶着上班上学的烦躁气氛。
挂断电话後少年戴回耳机,继续阅读手中的台本,车厢又恢复吵杂的状态。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多亏了那「特别的嗓音」,花爱音前方的人群直接让出一条通道给她走,似乎都不想接触到颇具违和感的少女。
不会错的!她看见了少年说话时的光芒,和黑鹰王子一样,有着无比耀眼的光芒!
忽然间捷运减速,她重心不稳往前一跌,双手因压到了某个东西而稳住身体。好险!还以为要用脸扑地了。她急着想感谢那东西让她不至於跌倒,刚抬眸,就撞见少年恶狠狠地瞪着她,目光再往下挪,发现自己的手正压着少年的胸膛!
「哇!对不起。」
少年像猫一样冷傲的双眼直瞪着花爱音,原本毫无情绪的眉间挤出了一条即将引爆的怒火线。
哇咧!她居然做出了色狼的行为,可是少年的表情也太凶了吧!又不是女生,干麽这麽在意被人摸胸部这件事。花爱音虽腹诽着还是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真的是情势所逼,你不会因为这样就把我列入黑名单吧?」
面对花爱音的道歉,少年完全不领情,甚至把夹克拉链拉上,让花爱音像极了袭胸的变态。
都怪这双没事找事做的双手,对方明明就有穿黑色夹克,她是怎麽办到在短时间内伸进去摸!难不成她天生就会吃人豆腐?
「真的很不好意思啦,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生气揪眉不好喔,皱纹可是很黏人的,会跟随一辈子喔!」
少年瞥了花爱音一眼,继续看手中的台本。
刚刚讲手机时明明就有说话,现在却一声不吭,男人怎麽会如此小家子气!眼前美丽动人的少女有难,用两块硬邦邦的肌肉相救一下会死喔!
花爱音在心中暗暗抱怨,少年的眼神却忽然对上,瞪着什麽话也没说出口的她,彷佛有读心术般,让花爱音抿紧嘴角,深怕是自己不小心把话说出来。
「扶好,站稳。」
「是……」
少年简短的话,再度闪出了漂亮的大海颜色。
花爱音握住拉环不敢乱动,就好像被教官盯上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偷瞄少年几眼,确定气氛稍微缓和下来後又开口:「我叫花爱音!我觉得你的声音特别好听,能不能跟你作朋友啊?」省话归省话,交个朋友应该不会拒绝吧?
花爱音盘算着少年不会在众目睽睽下无视她的交友请求,在捷运即将进站而减速的状态,她甚至弯身,诚恳地伸手,「请跟我交朋友吧!」姑且不论她了不了解少年的个性,至少就声优控的她来说,声音就代表着少年的价值!
不过等了几秒,对方好像没有任何反应?
听着车门关闭的音效声,花爱音将视野从脚下的高跟鞋往上挪,少年早就不见身影。
「咦?人勒?」她往左右探,发现少年早已经下车,车门还残酷地在她面前关闭。
花爱音贴着车窗看,那车站名不就是她该下车的地方吗!少年果然也是想要考入第一声优学院的同届考生吧?
她瞪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少年,直至进入黑暗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