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若知曉 — 5-2

「我暂时想不到有哪里可以住,等等问亚朔看看吧。」

此时一个醉得微醺的女孩走到我和谢承瀚之间,背对着我,用带着妩媚的声音说:「不小心偷听了你们的对话,来我家怎麽样?」我看不到她的动作,但我猜想她应该正抚摸着谢承瀚的脸部,「长得这麽可爱,怎麽可能没有地方去呢?」

「酒鬼。」他说。

我听见「啪」的一声落在右侧,因为过於好奇,我转过头确认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原以为是谢承瀚赏了那个女生巴掌,没想到他只是拍掉她的手。至於那个我连脸都没看到的女生,早就不知道尴尬地跑到哪去了,也许谢承瀚的巴掌把她拍醒了吧。

误解是一回事,和他对到眼就是另一回事了。

「季语晴?」他说。

在我还没开口之前,他就先闪人了,行李还留在原地,手机也是,他现在身上大概只剩下钱包,我拿起他的行李准备冲出去追他,但酒保却说了句「等等」,於是我疑惑地将视线转向他,和我互看一眼後,他叹了口气,随即将一杯海风送到我的眼前。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吵架他都会跑来这问我有没有地方可以住,然後住个几天又跑回去。认识那家伙的人都说他很像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玩累了就回家。」停顿片刻後,酒保笑着继续说:「不要看他刚刚好像说了很多心事,他呀,只有需要依靠的时候才会这麽楚楚可怜,而且每次都说一样的话,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这麽想。」

我一面听他说话,一面看着谢承瀚的解锁画面发呆。

桌布和四年前的不同,不过主角是一样的,两个人中间还多了一只猫,谢承瀚呆呆地看着镜头,怀里抱着一只睡着的橘黄色小猫,而另一个男人拥抱他然後凝睇着,那是多麽的温柔、多麽的宠爱。

如果酒保说的是真的,那麽谢承瀚现在的回家已经不是回那个公寓了,他有了新的住所、新的归宿,还执着於回忆的人就只剩下我了。

我低下头看着他的行李,只有简单的一个後背包而已,我想应该是他知道自己不用几天的时间就会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去吧。

深吸了一口气,我暗自做下决定。

将剩下的海风一口喝完,我抽了几张钞票给酒保,虽然他嘴巴上一直说着不用,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收下了。

背上谢承瀚忘记带走的包包,我慢慢地走上楼梯,离开地下室後我又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酒吧里头的通风不差,但和真实的空气相比还是会让人觉得窒息。

搭上捷运後我一面数着今晚花了多少钱,一面计算日後每天只能有多少花费,学生的生活就是这样,永远都是没钱、没钱和没钱,已经二十几岁了却还要靠父母养,说真的我自己也觉得很羞愧。

然後想着想着就到站了,走到捷运口外後我又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的朝公园走去,无处可去的你应该只剩下这里了吧?

不知从何时起你已经不再是我考虑的第一顺位,感情的问题被现实压得过於无奈,一旦将时间分配在考虑未来,关於爱情的就再也找不到缝隙插入,一直到你出现了,我才重新回忆你关於你的一切。

同时地我赫然发现,此刻的回忆并不是当初纯粹的模样,现在的我并不是单单的想见到你而已,我还想要和你携手回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回到那个只需要烦恼大考还有早餐要吃什麽的年纪。

我愣在那个点着灯的装饰艺术前,因为眼前的任何一张木椅上都没有你的身影,关於你的生活,我只知道拾漆和这个公园,剩下的全是问号。

要回拾漆吗?还是直接回家去呢?乾脆把包包拿到警察局算了,当初干嘛这麽好心替你拿出来呢?

「你怎麽知道这里的?季语晴。」

我猛然回头,谢承瀚不满的脸就摆在我的面前,瘦弱的肩膀微微撑起,穿着轻薄上衣的他看起来好虚弱,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多久没有正眼瞧过了呢?前几次都只敢在後方偷偷地看,偷偷地在心里想着他是否和以前一样。

没变啊,真的什麽改变啊。

「天地赐我力量让我找到的。」

我向右侧挪了一下,好让他能坐在我的身旁,但他还是没有坐下。

「小偷。」他指着我放在腿上的他的後背包。

「我是帮你拿出来好吗?这麽多年了,还是得帮你擦屁股。」

「谢谢罗,你擦得很乾净。」

他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搓揉我的头发,紧闭双眼了几秒却没有感觉到那熟悉的触碰,於是我尴尬地慢慢睁开眼,然後当我的视线与他悲伤的双眼重叠时,我的心里突然荡起了一阵鼓噪,看着他笑得勉强的面容,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给我吧,我要去找能收留我的地方。刚刚你也听到了吧,我现在是无家可归的状态。」

「那要来我家吗?」

「嗯?」

「我说,要来我家吗?」

谢承瀚愣了几秒,随即笑着问了一句「你认真的吗?」,我肯定的点头,接着他就哈哈大笑地继续说:「那麽今晚就住你家吧。」

我不知道为什麽谢承瀚要笑得这麽快乐,看着他笑得发抖的肩膀,心情突然染上了一层雾气,然後我跟着他笑了。

在这个空间里,我们两个都只能用这样猖狂的笑,来互舔对方的伤口。

尴尬地止住笑意後,谢承瀚随便的用手指擦拭眼睛周围的泪水,我不知道包含在那之中的是悲伤还是喜悦,对於我而言,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回来了。

当他拿起行李说着「往哪走」的时候,我觉得好满足;当他走在我的後头,一步一步地将柏油路上的石块踢到我脚边时,我觉得好怀念;当他走进我的公寓,一面笑着说好寒酸,一面一如从前地走到沙发前恣意坐下时,我觉得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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