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變態 — 一、《偏執》(7)

与苗宇重逢一个月後,我对於他缠人的工夫实在吃不消,答应搬回家。我一星期回去长洲三次,继续与阿悦合伙经营小店。再过几个月,我受不住苗宇的诱惑,搬到他家居住。他开出几个优厚条件:他将书房改建成我的工作室,画具、画纸无限供应;跟他一起生活,我可以时刻记录他每个细节,比以前看得更详细;无论我想画什麽,他都愿意配合。

这打动了我。爸妈极不赞成,最後我得将阿悦抓回老家,两人解释了一小时,他们才相信我跟阿悦从来不是情侣。我说:「爸、妈,我跟苗宇没有复合。我只是想记录他的生活。你们看过那篇访问,知道我一直以来所画的记录也是有艺术价值的,不是吗?」

苗宇的爸妈看着我长大,把我当成女儿,相处起来自然没问题。

我将新近三年有关苗宇的记录整理好,带到苗家作参考。苗宇对於我搬去跟他同居一事,似乎很快乐,一整天挂着微笑,我那天画的一堆速写上的苗宇,笑得很甜蜜。

笑得很闷。

我皱眉。苗宇失去了一些极宝贵的特质,令他顿显失色,尽管他的外表比少年时更要招展、成熟——我一开始未能参透,只觉得愈画愈不对劲。我将最近画的几十幅速写跟苗宇不同时间的面貌整理,拿给阿悦看,他说:「很大分别。不是长相的分别,而是眼神、神态。他现在的样子不是变得无聊,而是……专注。你不觉得吗?这很多张画,他的视线都是笔直、含笑的,他在看着画画的人,也就是你。而他眼里也只有你一个人。」

啊。对,我很多时候开始画画,他就很快看着我,有时我想画别的角度,还要特意提醒他别看过来。

「这张,」阿悦拈起一幅速写,上面的苗宇拿着手机,半张着嘴,双眼浮躁、带着薄怒,他问:「你在画他便秘时讲电话的神态吗?好像一村人欠了他的债似的。」

「不。我说想看他打电话跟其他女人调情,他抗拒了很久才肯做。」

我拿出一张苗宇十七岁时的写生,他眉飞色舞地按着手机,似笑觑着观画人:「其实我想画他类似这张画的神情。那时,他追求了三个月的女生终於肯应约,刚好我在身旁,他跟我分享这个好消息。但是……我几天前画出来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阿悦叫我将苗宇的事告诉他,我一一讲完,他捂着嘴闷笑:「这个苗宇虽然活该,但也挺可怜。我告诉你,你是不可能再画得出他几年前的样子了,死心吧,要不再找另一个模特儿。」

其实阿悦也是个很好的模特儿。我画了他一年半,也没有厌倦。可惜我答应过苗宇不能再画阿悦。

我决定再继续画苗宇。直至跟他住了两个月,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仍未消失,我转画「芳名册」。

「苗宇,你在过去两年有过多少女人?在我走了之後。」

他神色僵硬:「你问这个要干嘛?」

「记录。跟你暧昧过的女人我都会记录,她们是你人生里的一部分。」我伸手:「照片拿来。」

他显然不想配合,但最终他交给我两张照片:都是清秀形的女人。我好笑地说:「你转胃口吗?连续两个都是清粥小菜,你不是最喜欢性感尤物的吗?」

他默不作声。我很久没画过「芳名册」,这次画得特别用心,画完之後才想起未记录时地人,叫他补充资料。

「这个叫做Fanny,交往的时间是你离去那年的五月,分手也在五月。」

「准确的日子?」

「没记下,不超过十天。」

噢,真残酷。

「另一个叫……好像是Jessica,同年的六月初交往,五日後分手。」

更残酷。

「六月之後的呢?」

苗宇的眉头没放松过。这种表情虽然陌生,但没吸引力,我再催促:「六月之後你跟过多少个女人玩?还是说全部是一夜情,连名字都不知道?」

「……没有。」

「什麽?」

「六月之後,我一直向你爸妈打探你的消息,他们完全不肯说。後来工作忙起来,我懒得去猎艳。你离开大概半年多之後,我跟爸妈去你家拜访,见到你跟那个阿悦的合照,气都气饱,还哪有心情玩女人。要不是你爸妈将那篇访问上载到Facebook,我可能直至今时今日也找不回你。」苗宇说着,一脸动容,拥紧我的身子,睁着一双湿润的桃花眼,令我的心彷佛被狠狠撞了一记。

这种好像被人欺负的可怜眼神,以往从未出现在苗宇那意气风发的俊脸上。我推开他,随手拿起原子笔跟传单,飞快画下他这时的表情,完美抓住他的神韵:「看、看,是不是画得很好?跟你住了这麽久,总算画到一幅满意的速写。」

「画画、画画……你脑里除了画、记录,还有我吗?」他夺去我的大作,将我抱入睡房,锁好门後,在我身上狠狠发泄。跟他做爱时,我很不理智,因此总是画不出他陷於情慾的样子。情事後,我往往累得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睡一觉之後,又画不出他跟我做爱时的表情。

我真的特别想画一个男人深陷於情慾的样子,阿悦没跟任何人做过爱,无法让我画。而且我特别想念苗宇以往在女人堆中如鱼得水的风流意态。那样的苗宇才是最富吸引力、最漂亮的。

「苗宇,我有想画的东西。」

某一晚,我钻进他怀里如是说。他心情不坏,环着我:「什麽?」

「我想画你跟女人调情的样子,flir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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