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下课时间来到三年级教室。
从窗外看进去，我很快就找到那个绑着马尾的女生，她正坐在座位上看书。
确定妡瑞不在，我二话不说迳自走到她身旁，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抬头一见是我，脸色顿时一变。
「南津学姊，今天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陈南津僵着脸，吞吞吐吐地回：「好、好啊⋯⋯是什麽事？」
「晚点见面再跟你说。放学後，我会在校门口等你，请别告诉妡瑞这件事。」我说完就迅速离开。
若不是陈南津一直躲着我，而偏偏我又有话想对她说，我不会做出到她班上找人这种事，确实有些唐突。
放学钟声一响，班上同学们纷纷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只有沈曼书仍不为所动留，继续坐在座位上看小说。
待教室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我问她：「今天也要等家人来接你吗？」
「嗯。」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明天见。」
她的视线停在我脸上，「明天见。」
踏出教室之前，我不禁又回头望向她的背影一眼。
等我到了校门口，陈南津人已经站在靠近站牌的一棵树下。
我带着她去到一间复合式餐厅，虽然就在学校附近，但因为餐点价位不低，让一般学生望之却步，因此反而安全隐密，不必担心会碰见熟人。
陈南津瞪大了眼睛看着菜单，满脸惊恐：「不会吧？这里最便宜的果汁也要八十块？」
「我请你，毕竟是我邀你过来的，你想吃什麽都可以。」我问她，「你没让妡瑞知道我找你吧？」
「没有，你离开後，虽然妡瑞一回到教室，马上就有同学向她说你来班上找我，不过我告诉妡瑞你其实是去找她，看她不在，才转而问我她去了哪里。」
「那就好。」想不到陈南津的反应还算机伶。
「那麽你找我是为了？」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件事想先请教学姊。你曾经对我说，只要是为了妡瑞好，你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这句话现在还算数吗？」
陈南津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嗯。」
「真的？」
「当然，我不会骗你的！」她再次用力点头，却也更困惑，「为什麽突然这麽问？」
「你不是说妡瑞跑去找你大哭一场？还说我很有可能知道原因。事实上，我的确知道她为何烦恼，所以现在我打算替她解决那些烦恼，但我需要南津学姊的帮忙。」
她愣了愣，「我吗？我可以帮得上忙？」
「可以，只要你是真心想为妡瑞做点什麽。如果你愿意帮我，并保证不透露给任何人知道，我就把妡瑞的烦恼告诉你。」
陈南津没有作声，迎向我的目光，像是在思索些什麽。
「好，我帮。」她最後还是应允了。
於是我将困扰着妡瑞的那些事全告诉了她，包括妡瑞去年到宜兰找她妈妈，回来之後我妈对她的态度骤转，以及她喜欢二哥，二哥却锺情於沈曼书。
陈南津认真听完，先是思考了一阵，才开口：「所以说⋯⋯因为你妈妈误会了你和妡瑞交往，导致她到现在对妡瑞还心存芥蒂。加上妡瑞喜欢你二哥，可是你二哥喜欢沈曼书，而且两人这阵子关系还有渐趋融洽的趋势，所以妡瑞才会这麽难过？」
「嗯。」
「原来是这样，妡瑞真可怜⋯⋯」她一脸若有所思，「那你打算怎麽帮助妡瑞？」
「首先我希望学姊你可以每周抽出一到两小时，来我家当我的家教，看是要星期六还是星期日都可以，时间依你方便。这麽做说不定可以改善我妈和妡瑞的关系。」
「家教？不行啦，我功课没有很好耶！」她吓一跳。
「不是真的要你指导我课业，你只要在我妈面前做做样子就好。我觉得当她看到我和你越走越近，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妡瑞身上，对妡瑞的态度应该也会有所转变。」
「这样真的有用？」她有些怀疑。
「我认为值得一试。」
「⋯⋯好吧，我知道了。」她抿抿唇，随即又问：「那麽你二哥跟沈曼书的事又要怎麽办？」
「这我会自己处理，你不用操心。」
「你要怎麽处理？」
我顿了一会儿，「我打算开始追求沈曼书。」
陈南津傻住了。
「虽然我还是不认为沈曼书会接受我二哥，不过看到他们那天的互动，我就不敢那麽肯定了。所以在我二哥追到她之前，我会试着先让沈曼书喜欢上我。」
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可是这样做不会有问题吗？要是被你二哥发现——」
「那无所谓，他并没有权力阻止我追沈曼书。我和沈曼书同班，每天都能见面，机会自然比他高。」
陈南津脸上写满忧心，「假如沈曼书最後真的喜欢上你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不会让她知道真相，也不会在达成目的之後就和她分手。我知道这对她不公平，但只要沈曼书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也绝对会认真和她交往，直到有一天她不再喜欢我，决定跟我分手为止。」
陈南津神情复杂，却不再多言。
走出餐厅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抱歉耽误到你的时间，会害你回家被骂吗？」
「不会不会，这几天我家生意还好，就算不马上回去也没事。不过你不是说你妈妈现在很容易起疑心？你今天没有事先告诉她你会晚点回去，会不会她又误以为你和妡瑞在一起⋯⋯」
「我妈知道妡瑞放学後会去补习，所以她应该不会怀疑到妡瑞身上。事实上，我打算从现在起让我妈开始起疑心，这样等你来到我家那时，效果会更显着。」
「好，那我回家和我爸妈商量一下。如果只是每个礼拜一、两个小时，应该不成问题。」她胸有成竹。
「谢谢。」我由衷感谢她。
「不客气，能帮上妡瑞的忙，我也很开心。所以我们两个现在算是盟友了，对吧？」
「大概吧。」我浅浅一笑。
「学弟，你知道吗？其实你今天怪怪的，感觉有点⋯⋯恐怖，刚才我一直不太敢正眼看你，不过看到你的笑容，我就觉得放心多了。」
我收起笑，她这句话让我想起一件困惑已久的事。
「学姊才奇怪吧，为什麽之前突然开始躲着我？难道我真的做了什麽让你不高兴的事？」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好像每次在你面前，我总是会让自己出糗，像是把沾满卤臭味的围巾围在你脖子上，或是在你面前摔得四脚朝天。我越想越觉得丢脸，深怕下次又会不小心在你面前闹笑话，才会想要躲着你。」
「有这麽严重吗？」我觉得有些荒谬。
「就是有这麽严重！再这样下去，我身为学姊的威严都快没了！」听到我的笑声，她双目圆睁，「你为什麽要笑？」
「抱歉，听到『学姊的威严』这几个字就忍不住想笑。」
她顿时双颊飞红，连耳朵都染上了一层薄红，「你、你看，就是这样！我才不敢再和你多接触，我要回家了！」
她跺了跺脚，拔腿就往公车站牌跑去，却又马上停下，回头高喊：「对了，今天吃饭的钱，下次见面我再还你，再见！」
她还是不喜欢欠人家人情。
除了「谢谢」，其实我还应该对她说一句「对不起」，却迟迟说不出口。我没有让她知道，我们这麽做以後，可能也会让她受到和妡瑞同样的伤害。
我明明清楚知道，却还是选择走向最自私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