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谈东京的事。昨晚他在家门口等她,也许想要说些什麽,但她哭出来,说出阿金的事,阿金就变成他们唯一的话题。
其实她也不想谈东京,他还能怎麽解释呢?她不要他用力去合理化东京的事,他合理化的尝试,只是二次伤害而已。
徐凯每天晚上都来医院,总是带一些小东西给阿金:棒球帽、飞机模型、素描用的有色铅笔,甚至送给阿金一本雷诺瓦的画册。阿金打第一次化疗针的那个下午,静惠赶到医院时,徐凯单独坐在阿金旁边,看护不在。
「你怎麽知道他今天要打针?」
「我问看护张小姐的。」
她从徐凯手中接过阿金的手,阿金睡得很熟。
「我让张小姐出去走一走,她整天闷在这里。你不介意吧?」
「怎麽会。阿金还好吗?」
「他很勇敢,你看那针筒,」徐凯指着护士推车上一根像吹风机一样大的针筒,「他看到那针筒一点都不怕,还画了这个,」静惠接下一张纸条,上面是漫画式的针筒,针筒上加了头、手,和脚,一个「针筒人」在他手臂上跳舞。
静惠看着光头的阿金,睡得安详而和平,很难想像他体内正有一场战争在进行,而痛苦的是那个年轻的战场。
陪着沉睡的阿金,他们轻声讲话,谈的是工作上的琐事。他的公司比稿赢了,接下那个新饮料的客户,他把功劳归给她,说要请她吃饭,她只是笑笑,直说自己什麽都没做。啊……他们好客气!
阿金醒了,静惠和徐凯急忙站起来。
「你还好吗?」
「很好,有点想吐。」
「没关系,这很正常。头昏吗?」
「不会。」
「你想不想吃什麽?」
「想吃面线。」阿金伸出舌头淘气地笑,好像觉得这个要求太奢侈了。
「我去买,」徐凯问静惠,「你想吃什麽?」
静惠本想说我跟你一起去,但又怕没有阿金的缓冲,他们单独在一起会很尴尬,「随便买吧,我无所谓。」
半小时後回来,他递给静惠一个面包店的塑胶袋,「这是给你的。」
静惠打开,是红豆吐司!
「你还记得!」静惠高兴地叫出来。
「华江桥下面有一家店,我打听了很久才找到。」
「那你吃什麽?」静惠问。
「我们一起吃吐司啊!」
「你不是只吃白吐司吗?」
「谁说的,」他拿出一片红豆吐司塞进嘴里,「我最喜欢红豆吐司了!」
晚上他还是照常送她回家。车到她家门口,他跟着下来。
「你来看阿金我很高兴,可是我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
「不会啊……」
「这样我会过意不去……」
「嘿,不要这样。我来,是因为我想来,我想看到你,看到阿金,我觉得他很可爱,这麽年轻就要面对这种事很勇敢。我高兴来,也高兴你让我来。」
「谢谢你。」
她拿出钥匙,转过身打开铁门,再回头,「拜……」
「早点休息……」徐凯说。
她走进去,关上门,背贴着铁门内侧。她感觉徐凯仍站在铁门外侧,也许背也靠着铁门。这个夜好宁静,天上的星星在眉目传情,隔着一扇铁门,他们就这样背对背地站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