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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东京前,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好像在去之前必须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到某一个程度,去了才能尽兴。

他们一下班就混在一起,有时候并没有精心规划。

「我们应该去西门町,」徐凯说,「开始上班後就很少去西门町了。」

他们走出捷运站,「我带你去打电动玩具!」

徐凯把静惠推上赛车的驾驶座,他握着她的右手,帮她控制方向盘。她完全体会不出方向盘和萤幕上赛车之间互动的感觉,失声大叫,几秒钟就撞翻了。徐凯自己上去时,万分专注。他的身体栓在方向盘上,随着赛车的方向用力扭转。他的头发散到额前,她忍不住替他扶开。他瞄了她一眼,车就撞翻了。

「你真是个危险的女人!」

他带她去玩吸盘式的手球,静惠好久没有这样活蹦乱跳。她知道她的同事看到她这样一定会吓一跳,那个白天在电脑前为公司瞬间买卖几千万美金的交易员,晚上竟然挤在高中生之间玩吸盘手球。但她不在乎,在徐凯面前,她愿意当个小孩。

他们离开电动玩具区,下到一楼。

「想不想看电影?」徐凯说。

「这些都是艺术片。」

「你不喜欢艺术片?」

「你喜欢吗?你不是都喜欢《哈拉猛男秀》那种电影?」

「谁说的?艺术片我也看。我很喜欢《辛德勒的名单》,我跟我法国女朋友分手的时候,一个礼拜待在家里不出门,坐在电视机前一遍一遍地看《辛德勒的名单》,还法文配音的,听都听不懂,哭都哭错地方。」

「天啊,你也有阴暗的一面。」

「你没有吗?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哪一部?」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BeforeSunrise》?」静惠问。

「喔――我知道,伊森霍克和茱莉蝶儿演的,中文叫《爱在黎明破晓时》。」

「我很喜欢那部电影,两个陌生人在火车上邂逅,同游维也纳一天,碰到一堆奇怪的人,聊了一些有的没有的东西,然後就永远不再见面。很诗意。」

「诗意个头,那只是个一夜情的故事。讲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最後还不是做了那件事。」徐凯说。

「哪有?他们才没有做!」

「要不要打赌?」徐凯很坚定,「那部片我看得模模糊糊,就是这一段记得最清楚。」

「好,我跟你赌,我看了十几遍,怎麽会记错?」

「赌什麽?」

「一顿晚餐。」静惠说。

「太无聊了,这样吧,输的人要跟赢的人做伊森霍克和茱莉蝶儿最後做的那件事。」

她笑出来,「这样不管输赢你都占到便宜!」

「那是你假设他们最後有做,如果他们没做,你就赢了,你赢了,我们就什麽都不做,像伊森霍克和茱莉蝶儿那样。」

「你反应好快。」

他们看了看正在上演的片子,都是没听过的欧洲艺术片。不但不知道故事,连演员都没听过。

「就看《遇见百分百的巧合爱情》吧,跟《爱在黎明破晓时》的感觉有点像。」

「你知道剧情吗?」静惠问。

「就是不知道才有趣!」

漆黑的戏院只有四个人,徐凯戴上眼镜,专注地看着银幕。静惠一直瞄着他,根本没在看电影。

她心想:只有跟徐凯在一起才会临时决定看一部一无所知的电影,只有跟徐凯在一起看完电影会仍然一无所知。

他送她回家,又经过忠孝东路和八德路交叉口那个电影看版,上面换成了茱莉亚萝勃兹演的《永不妥协》。已经过了10点,看板的灯关了。

「好孤单喔……」他们抬起头,一起说。

「你看,又换新片了。」他说。

「这个看板是我唯一的电影资讯来源。」她说。

「你也觉得这个看板很有效对不对?」

「当然罗,这麽大的看板,在台北最繁忙的街道上!」

车开过了,徐凯还回头看。

到她家时,他问也不问就跟她上楼,她也没有反对,似乎先前谈过了性这个话题,独处一室就不再有性的紧张。

「天啊,没有我的时候,你都在家整理统一发票……」徐凯叫。

徐凯翻着静惠桌上的一叠一叠的发票,每一张都平顺整齐,像熨斗烫过一样。

他摇头赞叹:「这些发票不能对,更不能丢,它们应该成为收藏品。」

「你可以把你的发票拿来,我替你整理。我运气很好,中过四千块。」

「你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中过奖的人。我一直觉得统一发票是一个很大的骗局。我们花了这麽多时间保存、对奖,其实那些大奖的号码从来不存在,根本没有发票有那些号码。你几时在报上看过得奖者的报导,从来没有对不对?照理说得奖者应该很受瞩目啊,这麽多人在对,只有这几个人得奖,大家一定都想知道是谁啊,为什麽从来没有报导?哈哈,因为从来没有人得过大奖!」

「好,让我得一次给你看。」静惠坚定。

徐凯说:「我们应该安排一次约会,星期六晚上,那里也不去,什麽都不做,关上灯,点上蜡烛,脱光衣服……」

她张大眼睛,他故意慢吞吞地说完:「一起对统一发票!」

「太浪漫了!我一辈子都在找一个愿意和我一起对统一发票的男人。」

「不过对统一发票之前,先让我们一起消费。」

徐凯抓起桌上L.L.Bean的邮购目录,「我们从来没有一起买过东西,每次都是我买,你看,让我们一起买一次……」

他坐在床上,翻着目录中的女装和家庭用品,她跪在旁边,头靠着他的肩。「这个好看。」他指着一双雪白的毛拖鞋。

「蓝的也不错啊!」

「我穿蓝的,你穿白的好不好?」

她打电话到美国。这个邮购专线打了无数次,从来没有这麽兴奋过。好像她是为了婚礼,或是婚後的新家购物。

她拿着无线话机,坐在床上,等待对方接通。徐凯坐在旁边,摸她的耳朵。她忍住笑,跟销售员讲了型号和大小,徐凯在旁边跟她比手势。她叫对方等一下,徐凯说:「买两套,一套放你家,一套放我家。」

买完东西後,徐凯起身。

「我该走了。再不走,我又想占你便宜了。」

她看他要走有些失望,听他语气中有讽刺的味道,脸突然沉下来。

「嘿,我是开玩笑的……」他搔她痒,她笑了。

「不过我得警告你,你今天跟我打赌一定会输,他们在《爱在黎明破晓时》里面真的做了。」徐凯说。

「我明天去租录影带,证明你是错的。」

他笑笑,摇摇头,没再说话,走到门口,打开门,蹲下来穿鞋。她冒出一句,「我只是想等到我们都准备好……」

「准备什麽?」

「等我们再确定一些……」

「我们已经每天黏在一起了,还有什麽不确定的?」

「不只是这个,不只是时间而已,我要我们的感情也到极致……」

他站起来,「你觉得我们感情还不够好吗?」

「不是,我只是希望再确定一点……」

他看着她,伸手摸她的脸颊。她弯下脸,顺着他摸的弧度。她亲他的手,他走上前吻她的额头。然後他突然睁大眼、张大嘴,以夸张的惊恐表情叫:「天啊,你该不是那种坚信结婚後才能发生性行为的吧?」

她跟他玩,故做沉重地说:「没错,你终於知道了!」

「不会吧……」

「抱歉。一定要先结婚。」

他大叫,「神啊,救救我!救救我!」他从楼梯落慌而逃。

每一次离开,他总要有戏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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