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角,徐凯从失而复得的皮夹中拿出一百元,请静惠喝珍珠奶茶,「我就知道紧急的时候你会救我……」
她把他的一百元放进皮夹,从他口袋中拿出六个5块,一个10元硬币。
「……还会替我省钱。」他补充。
她用力吸着最後一口,吸到塑胶杯发出噪音,杯子凹进去,她快乐,不在乎没气质。
他们走回敦化南路,刚才逛的店都关了,然而在人行道上却发现了宝!
「看那个!」徐凯快步跑去,那是倒在树下的一块铁牌。
「这是个交通号志……」静惠说。
「禁止通行!这个酷吧?」
「怎麽会掉在这里?」
「可能是被风吹下来的。」
徐凯把它拿起来,「不重嘛!……走吧!」他拿着交通号志跑了起来,静惠跟上,「这可以拿吗?」
「管他的,拿了再说。」
他们跑了几分钟,拦下第一辆停下的计程车。
「你疯了……」静惠边喘边说。
「快上车,警察来了!」
他们回到他家。他住在公寓的3楼,和办公室一样,简单而精致。他没有太多东西,但是每一样都是顶级的。一台三十多寸的平面电视,影、音设备一层层地叠在玻璃柜中,玻璃门紧密关着,按一下就轻轻弹开。玻璃柜的两旁是两个大柜子,一边是录影带和DVD,一边是CD。米色的沙发,软得像海棉。玻璃的桌子和茶几,杯子摆上去有清脆的响声。
「这张餐桌是我特别从德国订的。」
她摸着玻璃桌面,「你很喜欢玻璃?」
「我喜欢透明。光打上去很漂亮,你看……」他打开开关,天花板上两条轨道特别装的小灯,慢慢亮起。
「好梦幻……」
「看看我的厨房。」
那是比一般厨房大一倍的空间,里面明亮乾净,气氛可以比美卧房。和简单的客厅、饭厅相比,厨房显得丰富许多,各式厨具整齐地堆在柜子上,有些静惠根本叫不出名字。
「给你看我的锅,我最得意我的锅了。」
徐凯把一个黑色的煎锅拿下来舞动。
「这是我特别托人从芬兰买来的。纯铝的,散热很平均,锅上有三层杜邦防止沾锅的材料,上面再打一层粗糙的表面。不但不沾锅,而且好洗得不得了。」
「你真讲究……这是什麽?」
「喔,这个茶壶很特别,水烧开了,茶壶会变成粉红色。」
「怎麽可能?」
「你看……」
徐凯把水倒进蓝色茶壶中,茶壶两旁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的水。他打开瓦斯,水一会儿就滚起来。随着水滚,茶壶果然从底部慢慢开始变成粉红色……
「怎麽这麽快就开了。」
「这是这个壶的另一个优点,水开的比较快。否则站在这儿老半天等它变色,多无聊啊!」
「这又是从哪买的,瑞典吗?」
「这个比较传统,英国。」
静惠指着架上的一排工具。
「这些都是做法国菜的工具,哪一天我做给你吃。」
「你可以在家开餐馆了。」
「我手艺很好的,你饿不饿,我煮点东西。」
她打他,「刚刚才吃饱。」
「我想喝个汤。」徐凯说。
他开冰箱,拿出蛋和番茄,开水龙头洗番茄、打蛋、点火、烧水。他的动作俐落、乾净。
「来看看我的卧房。」
他把「禁止通行」的铁板搬到卧房。他开灯,第一眼就是一张KingSize的床。
「你一个人要睡这麽大的床吗?」
「你一辈子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花在床上,」他把「禁止通行」斜靠在床边的墙上,「当然要买一张好床。」
他脱下西装,小心放进衣柜。
「你的衣柜可以变成一个房间,」她走近看,「你怎麽会有这麽多衣服?」
他用手扶过所有的西装外套,「十几年的累积啊……」
「怎麽有一股怪味?」
「喔……」他笑笑,「我以前在这里种大麻。」
「什麽?」
「我以前在这里种大麻。」
「哪里?」
「这里,这个衣橱里。」
「你开玩笑,衣橱里怎麽种?」
「很简单啊,你只要有种子,有土,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特别的灯,24小时开着,当做太阳,你看……」他指着衣柜内侧的一个洞,「我以前就把灯钉在这儿。」
她不可思议地摇头。
「那灯不是普通的灯,托人从纽约带来的,非常耗电,那几个月电费一个月一万多。後来想想,还是直接去买大麻比较便宜。」
「你抽大麻?」
「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
「我告诉你,抽大麻对身体的危害比香烟还小,它只是一种草药,跟你在中药店买到的其他草药没什麽两样,它没有尼古丁、不会让你迷幻、不会上瘾。它只会high,high有什麽错?」
「那它为什麽被禁?」
「这就跟20年代美国禁酒一样,完全没有理由,只是宗教的压抑和政治保守势力控制社会秩序的方法。」
「我还是看你的书好了……」她转头,看他的书柜。
「有一天大麻会合法的!」
他床旁边是整面墙的书柜,静惠弯着头看。
他凑到她耳边温柔地讲,「有一天,大麻,会合法的!」
她转移话题,「你是唯一会把《美味的关系》和《往事追忆录》放在一起的人。」
她看着他,他很有默契地忘记大麻。
「你刚好讲到我最喜欢的两本书。」徐凯说。
「嘿,你还喜欢Puffy。」
「我非常、非常喜欢Puffy!」
「你多大了?」
「谁说年纪大一点就不能喜欢Puffy。我参加他们的演唱会,还看到六十岁的阿妈!」
「你还去参加他们的演唱会?」
徐凯走去客厅,拿了一样东西走回来。
「这是Puffy环游美国的录影带,是只送不卖的。当时我为了得到这卷录影带,还填了CD里面一张又臭又长的问卷,寄到新力音乐参加抽奖。结果真的被我抽到了,我还特别跑到新力音乐去拿呢!」
「你真伟大。」
她走到书桌旁。
「这就是我的鱼缸了。」
床旁的茶几上,圆球形的鱼缸里堆满零钱。
「这里面还有日币,」静惠抓出几个日币,「你应该把日币和台币分开。」
「没关系,过几天我们就去日本用掉。」
他靠上来时她并没有预期。他的手摸上她的肩,她转寰的空间变得很有限。他亲吻她,她退到书桌上,屁股压着桌缘,左手在背後撑着桌子。他闭起眼睛,很温柔地吻了几次。她张开嘴配合,却把舌头往里面缩。他摸到她胸部时,她右手中的日本硬币掉在地上,发出铃铛的响声。他拉下她胸罩的肩带时,她说:「你的汤……」
他继续,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你的汤……」
「没关系……」他很轻,照理说她不用怕的。可是她心跳得很快,不是兴奋,而是恐惧。他拉开一边胸罩,摸到她的胸部。她看着墙上「禁止通行」的标志,胸部烧了起来。
「你的汤……」
他停下来,低下头,喘了一口气,「你等我一下……」
徐凯回来时,静惠拿着皮包坐在床上,匆忙中,她的扣子扣错了一格,整件衬衫是歪的。
「我要回去了。」
「为什麽?」
「对不起。」静惠说。
「不要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叫车。」
「我帮你叫车。」
他打电话。
「让我送你回家,这样我比较心安。」
「真的不用了。我想一个人。」
他坐到她旁边,用手去调她的扣子。
「请不要……」她把他的手推开。
「你的扣子扣歪了,我只是要帮你调正而已。」
她没有说话。他把她的衣服穿好。车在下面按喇叭。
「到家後给我个电话。」
她走了。
回到家,她洗澡。洗完後坐在床上。
她拿出白天那张传真,看着看着,看懂了,眼泪掉了下来。
「我传了一封信给你,你收到没?今天早上你走後我写的……」
她拿出笔和尺,从纸的左上角画到右下角,沿线被画到的字母是:
B-A-B-Y-I-M-I-S-S-Y-O-U
每个字母都各自藏在一个法文单字中。那些法文单字的组合是没有意义的。
徐凯打来几次,她没接。
她躺下,慢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