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天陈路安迎来的第一个访客不是叶陆佳,不是自己人,而是一对父女。那位爸爸看上去四十出头岁,提着水果篮,女儿大约是高一的年纪,抱着一束鲜花。
陈路安困惑的看着他们。
「请问你们是......?」是说不是除了自己人和小佳佳之外其他人都不能来吗?
那位爸爸先是露出笑容,接着对陈路安深深的鞠了一躬,他的女儿也跟着照做,模样很恭谨。
「欸......欸?」
「陈警官不记得了吗?」爸爸开口,「鄙姓李,五年前我们见过面。」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无奈的悲伤。
「五年前?」听见关键字,陈路安愣了下,眼神黯了下去。
这些年来在他生命中,记忆最鲜明的就是五年前那场母女双亡的车祸了。他记得,那个拔管得十岁小女孩,姓李。
现在,失去妻子女儿的先生和失去妈妈妹妹的姐姐站在他面前。
「......我记得。」陈路安回答,声音发涩,能够施力的左手紧紧的抓住了浅绿色的被单。
「这是给您的。」李先生把水果篮放到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尽管年纪比陈路安大,他还是使用敬称来称呼。「看新闻看到您出车祸,我就带着女儿来了,希望没给您造成困扰。」
「不会。倒是你们怎麽进来的?」
「这个嘛。」李先生搔搔脸颊校着回答,「我们和护士小姐说要找您,护士小姐马上就叫人去请示了,然後我们得到许可後就进来了。」
陈路安应了声。
「五年前让您受苦了。」李先生边说,边又一次鞠躬。「因为『那件事』害您被处分,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他的头垂的低低的。
扯出微笑,陈路安说:「那不是您的错啊。」
「您真是善良呢。」
「我想我的工作必须有这个特质。」
女孩讲话了,她的声音不大,用词不多修饰的呛辣,令她看上去像是个倔强的人。
「那承受不公平的对待也是你工作的一环吗?」
「芊玺。」李先生轻忽女儿的名字当作喝斥。
芊玺看着陈路安,眼眶里盈着泪水,没有落下。她皱着眉,深怕一眨眼泪水就会掉下来。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芊玺哽着声音说着,「後天是妹妹的。陈警官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麽死掉的是妈妈和妹妹,不是那个人?为什麽是你被处罚?为什麽今天变成你遇到这种事?」
陈路安看着抱着花束的女孩微微的偏过头。
「意外。」
他轻轻带过。
「......你可以不用安慰我。我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了。」
陈路安忍不住苦笑。
「对不起。」芊玺低了低头表达歉意,做了两次深呼吸後继续说话。「我刚刚口气太冲了。」
陈路安以笑容表示没关系。
因为眼泪充盈在眼里,芊玺目光模糊的看着陈路安。
「是什麽支持着你撑到现在呢?」她轻声问道。「在经历了那麽没有道理的事情之後,应该会很低落吧?你怎麽还可以忍受而继续待在『这里』呢?」
「那时候我刚从学校毕业,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走人吧。要赔钱的。」陈路安轻松的说道,口气有些像是在开玩笑。
「......就这样?」芊玺擦擦眼睛,眯着眼望着他。他是在开玩笑。她敏锐的察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敏感许多。
「就这样。」
「骗人。」芊玺的声音拔尖了点,「如果是钱的问题的话,你一年就可以离开转职了。」
「你知道的真清楚。你想来当我学妹啊?」陈路安笑着说。芊玺分辨不出来他是在回避话题还是认真的这麽认为。
真狡猾。她想。
「对,我想考警专。」她老实的回答。李先生吓了跳,张大了眼睛和嘴巴,样子很吃惊。
「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想考警专。」
芊玺咬了咬下唇,然後开口。
「妈妈跟妹妹死掉的时候,我就想要当警察了。」
映在她的视网膜里,她看得清清楚楚。
在医院里,有个警察为了她们到处奔波。
有个正在执行勤务的警察,在法会上恭恭敬敬的对妈妈和妹妹的遗照上香,然後又匆匆的跨上重型机车。
有个警察在被处分後,还致电关心被哀伤笼罩的他们。
她的眼眶泛红。
「学长,告诉我你怎麽考上警专的吧?」
那时候她刚升上国中,第一次国文段考的作文题目是「我最崇拜的人」。
她开头就写下了一行字。
「有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