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情惘 — XXIII -Truth & Untruth 虛實

关着的窗帘透着微弱的光,卿夜的面容黯淡了映月的视线,又似转换了一个世界。

一瞬间,映月想逃离的不是回忆,而是现实。想永远不挣脱这双臂弯,不踏出这扇门,不再联系外界,这样逃避的念头她早已想过数几回,在蓝的怀抱里时,在异国的孩子包围里时,在老家的房间里时,然而现在她想逃回她逃避的源头里。

「回来好吗…回到我身边…」卿夜冰冷的双手捧着映月的双颊,他在她耳边催眠,辅助她逃避的慾望,却成反效果。

「放开我!」恢复她对他的强硬,却推不走强劲的双臂。

「你不怀念吗?不想回来吗?你记得这张床上的幸福吗?我忘不了!我忘不了你…你昨晚就跟我睡在这张床上,我却只能回味过往的记忆忍着不抱你…我想回去,回到过去的我们…」言语如带刺的玫瑰,媚惑却伤人,映月越听越面红,也越听越气愤。

「易卿夜,你别太差劲了!」她抓紧他外套的袖子,激动表示。「是你选择这样的结果,我至今仍不愿相信你是为了爱情以外的理由选择另一个女人!」

如果卿夜爱着映月却选择与另一个女人结婚,一般来说他的理由就等於排除爱情,但是映月不愿相信卿夜是这样的人,她宁可相信卿夜找到更幸福的路。「你相信吧。」但是卿夜如此回覆,坚定又强势。

卿夜用冷漠的双眼试图抵挡映月的怒视,那双不能被说服的美眸没有降低任何一丝不可置信。

「因为我只爱你…」边说着边转身离开身下的映月,带一点不被信任所衍生的怒气,将围巾围好戴上手套往大门方向走去。

躺在床上的映月觉得有些错额,她看着天花板两秒才起身,卿夜的话让她觉得身体更沉,像被推入深渊般下坠。

就连外出都像往日一同离开的光景,只是这是映月头一次搭乘卿夜的车,除了高烧毫无意识的前一晚。她将头发盘起戴上随身携带的粗框眼镜,围上围巾,等卿夜将车开到骑楼前再迅速上车。

映月坐在後座,无声等待目的地的到达,突然手机亮起了蓝的来电。

『映月,你还不回家吗?』

「蓝…」由於映月的手机设无声,卿夜听见映月对蓝的呼唤才发现两人正在通讯中。

「对不起,我现在要回家了…」映月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让蓝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她还是下意识隐瞒,只回答蓝的问题,而卿夜对於映月口中的『家』这个字眼感到万分刺耳,不禁悄悄握紧方向盘。

『你在哪里?要不要我去载你?还安全吗?』蓝有点开心也有点心急的询问。

「别担心,我已经在路上了,你要准备好,今天是我生日,要带我出去玩喔。」映月想让蓝的心情好一些,以平时柔顺且平常的口吻掩饰自身在卿夜车上的心虚。

『啊~我早就准备好啦!是你不早点回家的…不过现在才中午,我们还是可以出去玩的!』

「嗯,我等等就到了,先这样吧。等会儿见罗。」

蓝的声音听来似乎有些安心,受委屈般闹别扭是他撒娇的方式之ㄧ,最後还是会贴心地送一个不让映月自责的回应。

到达目的地之後,映月迫不及待地准备下车,突然卿夜说话了。

「昨晚抱你下车的时候,好像看到欧里昂送你的礼物掉在车里了。」

於是映月弯下腰查看,就听见前座车门关上的声音,然後正起身,驾驶座後方的车门已被打开,卿夜面容冷酷,准备进入车内的身躯遮蔽外头的阳光,让车内呈现夜晚的错觉。

睁睁看着卿夜从身旁的车门口进来,映月赶紧转身准备拉开另一头的车门把,却因一时错愕的耽误令她来不及离开。卿夜迅速关上车门,将映月压制在她试图逃出的车门上,冲突让她的粗框眼镜滑落倾斜,他顺手将其取下。即使映月不愿意将里昂的礼品留在卿夜的车里,两人间毫无阻碍的距离与密闭的空间让她只剩无助想逃的念头。

「易卿夜,你够了!你还想这样反覆到什麽时候?」映月对於几次与卿夜的接触感到无奈,同样的争执同样的没有改变一再循环,她并不愿想像重复的过程可能发生什麽,最後又会是如何的结果。

「我也不愿意这样!当年我以为我可以在慾望与爱情之间做选择,可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出现在那场婚礼,我根本忘不掉你!」卿夜一样无奈,只是他无法控制对映月的爱逐渐回归,甚至满溢。

「慾望与爱情?你难道是为了慾望才结婚的吗?你认为你说的这些还像话吗?」她首先愣了一秒,然後质疑,存着鄙视。

「我在你面前一向只说真话,我根本是以离婚为前提结婚的,我是以复合为前提跟你分手的。」他则是豁出去般接受那充满责备的眼神,回应听来如防备的藉口,他却当攻势的告白。

「我爱你…映月,我只爱你…我好想抱你,无时无刻都想抱你…在休息室里,在车里,在我们的套房里…」像是紮稳脚步,然後越趋向前,言语渐染诱惑与魅影。

「够了!简直荒谬!以离婚为前提而结婚的易卿夜我认识吗?你连个性都变得不真实…你会为了什麽样的慾望要抛弃我,难道还不够证明你口口声声说的爱全都是假吗?」

「是,我对那女人说的爱都是假,婚姻也是假,因为对像不是你!」

「我为了一个只要看见你就会动摇的慾望,为了不要染黑了你,为了不要让你成为我慾望的共犯,我选择让你留下,并不是抛下!」

卿夜终於透露了那深不见底的秘密隐藏的用意,他激动着,愤慨着,全世界只有映月能让谨慎冷静的他心惶,那不可告人的远谋背後是对映月极深的爱所衍生的忧虑。映月让他的言语震撼,一时间无法分析他所做的事究竟是为了什麽目的,只知道那一个她所不齿的慾望,是为了留下洁净的自己,才舍弃了共同背负罪恶的路。她不禁让感动侵袭眼底,可是,她仍不明白,何以那一个慾望是如此不能放弃。

「让你得知我的慾望,等於就是让你成了共犯,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止,更知道在你面前我的心会多麽摇晃不定…」

「…你的慾望是金钱吗…你是这样的人吗…你是我认识的卿夜吗…」她的挣扎与愤慨流失在他柔情的自白里,涌现的另一股冲突是混淆的泪珠。

「我是你认识的那个深爱着你的易卿夜…你等我好吗…等我回到你身边,不要到蓝的身边,那里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应该是属於我的…」他道出反覆强留映月在身边的理由,依然坚守着他的秘密,不同的是他再也不要等待,而是要求映月等待。

「…不可能的…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算我求你,放下你的慾望去爱那个女人吧…」

两个人各有坚持,都为彼此,他不让她成为共谋,她不要他成为罪人,是互动中唯一契合的交集。

「映月…」

「你要我恨你吗?」

说话的方式并不如同常人所惯用的逻辑,却平常地从互动中往来,那是犹如某种暗语的默契。

这一回换卿夜让映月震撼住,他明白「恨」这个字眼从来是映月最厌恶使用的词,更明白那是他最不能接受映月使用在自己身上的词。可是他同样知道,现在的映月是正逼自己放弃,而他宁可让她恨,也无伦如何都不可能放弃。

「你不恨我吗?你早就在恨我了…从分手那天起,你就已用同深的爱在恨我了…」

「…你不要再反覆下去了…你说的一字一句我都不再相信了…」她低下头呈现一种反抗,眼泪终於决堤。

卿夜没有回应,黯淡的眼神凝视着映月,感受车内狭隘的空间,聆听她的啜泣声,他觉得痛苦,对於这样不可告人的关系,这样的强迫形式诉说他的爱,还有这样破碎的泪珠无止尽地在眼前上演,锁眉,心里又交战着慾望与爱情。

「卿夜…」

突然,她的一声呼唤像是唤醒了他,他看着她缓缓抬头,深情地凝望自己,然後上前给予一个吻。

那是映月吻卿夜的方式,轻含,轻触,轻得有如羽毛在骚弄,每回都让卿夜陶醉地平静享受,期间他让希望点亮了他幽暗的心,闭眼,眉展。

趁着卿夜松放了手,映月迅速地一手将门锁打开,一手使力推开卿夜,握上门把开门,离去前那泛泪的双眸回望那错愕并势必受伤的心,投下一句结尾。

「我恨你。」

哽咽着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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