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山,北峰。
陡峻的雪坡上,骤然而至的狂风让丹增不得不停住脚步,他的手里的登山镐紧紧嵌入冰面,背上扛着两个氧气筒,腰间系着一綑登山绳。在这个远离地表的绝境,他的颜面被严寒冻得发红,却无法掩盖他坚毅的决心。
丹增定了定气,回头,呼啸的风声倏地放大,而映入眼帘的只有那位来自汉地的客人,几分钟前还紧跟着他们的另一个纽西兰人此时远远的落在後头。
凭着长年生活在藏地的眼力,他的视线刺穿苍茫的乱雪,看到那纽西兰人搁下了冰锄,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艾德!」他大吼着纽西兰人的名字,看向汉人,道:「请跟他说,我们就快要到山的脊线了,到了那里的背风侧就可以休息。」
汉人点点头,把绳子松开一点,缓缓下降到纽西兰人身边,交谈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丹增眯起眼睛,看到纽西兰人站了起来,又继续往前。
丹增把登山绳用力钉进雪地下的地面,在这个连他都不曾到达的地域,他能藉助的只有生为雪山子民的直觉,一步一脚印攀上这座神圣又令人敬畏的美。
他回想着他眺望无数次的山峰的轮廓,并试着使它与眼前起伏的山岩重叠。他记得家乡的族人曾说过,当你凝视着雪山,雪山也凝视着你。不论是隐没在夜幕後的模糊轮廓,还是在晨曦中,她在镜面般的天空下的剪影,丹增都熟稔於心,只要给他纸笔,他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将她描摹出来。
经过一步步的摸索,他们终於到达了山的脊线,暴风也随着云块挪动离他们远去,阳光打在雪坡上,耀眼的令人无法直视。
三人又重装跋涉了两个小时,尽管阳光高照,但一路的减压与疲劳让他们的速度缓慢而渐弱,丹增依然沿路钉着登山绳,钉子一点一点的消耗,整段路程彷佛没有尽头。
但,就在他在两人之前攀上一面山崖时,他不可听闻的叹了一口气,钉下了最後一钉,而後招呼二人上来。
眼前是一个缓坡,彷佛雪山女神在目睹登山者历经的辛劳後,伸出的纤纤素手,也像死神不加修饰的花园。
缓坡的尽头是一块裸露的黑色山岩,突兀地屹立在雪中,丹增马上认出来了,这是她最峥嵘的尖角,是他无数次仰望的圣地。
是珠穆朗玛峰的山顶。
汉人爬上那高约四公尺的山崖,高山的低压与氧气筒的重量令他气喘吁吁,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或神佛在跟他们开玩笑,长达五天半的路途已经要消耗完所有的补给了,却还是......,抬起头,他看到丹增没有继续往前了,这情况其实不少见,他有可能是在判断方位,或是等他们跟上去。
汉人回头,拉了艾德蒙一把,心想,如果真的到的了山顶,那就算死在山上也值了。
因为,他们的名字将会被世人记住。
接着,他看到丹增突然放下了所有包袱,朝向一个孤独矗立的岩石,做了一个无比虔诚的跪拜。
念经声静静流淌着,在这最靠近地狱的地方。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前方,几乎忘记了呼吸,但又马上明了了缘由。但,电光石火之间,他看到岩石伸出了一只只长爪,抓向身着藏服的丹增。
他突然觉得全身烧起了火,灼心的焰火夺去了他的所有知觉,他狂奔起来,然後抢在丹增之前冲向那些长爪,想为他承受住那些攻击。
不料,在他感觉到身体被刺穿的疼痛感前,他感觉到他的身体腾在半空,他踩空了!在那瞬间,他发现根本没有什麽利爪,一切都只是他在极端环境的刺激下所产生的幻觉。映入眼中的只有苍苍的天际,跟连绵的雪景。只是,这一切都在快速逝去,跟另外二人惊恐的脸一起,消失在视线。
在死前,他听到了一句话,一句穿越了所有时空的枷锁,跨越了数个维度的只字片语。
「我点开的这个应该是BL小说吧!说好的BL情节呢?」
他想开口,说他很爱丹增,丹增诺盖,这就是他的全名,但说不来。
最终,他的名字被历史忘却,就像世界对他的惩罚。
而丹增和另一名纽西兰人,成了全世界第一位登上珠穆朗玛峰峰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