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瘋女人 — 20

我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的声音和语气,让我瞬间颤抖了一下。

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见我没有反应,也不再说话,跟我一样陷入沉默。

一旁的胡渣警官似乎又开始不耐烦,我又听见他换脚的声音。

此时此刻,我跟他都屏着呼吸。

他是为了准备待会要说出口的真相而沉重。

我则是为了承受那个真相的真实性而紧张。

然而,在他说出口之前,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

×

「───你的母亲,後来变成我的继母。」

他一开口说出的话,让我的脑袋停止运作。

盯着角落的视线突然凝结,冰冷的双手完全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我想叫他住口,我不想听下去。

可是想说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像被锁住一般,完全无法开口。

「那次车祸之後,你母亲精神崩溃,甚至害她本来就患有的躁郁症变得更严重。」

他的语气有股厌恶感,连他自己都不自觉。

「我爸真是瞎了狗眼,居然爱上那疯子。」他的厌恶感变得更加明显,我听到此,不自觉得冷哼了一声。「他甩了我妈,娶了那个有精神病的疯婆子。」

我此时发现自己早已瞪着他看,但我的嘴角却上扬着,画面相当诡异。

「这也就算了。她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就嫌得要命,好像我曾经杀过人一样,我做每件事情她都有意见。对我的穿着、我的成绩、我的个性长相……她甚至连我学小提琴和钢琴都有意见,巴不得我不要再碰。」他持续说着。「我问了我爸,他回答说那个疯子曾经有女儿,两个,其中一个学的乐器跟我一模一样,年纪也跟我差不多,连个性成绩也几乎一样,看见我她就会想到那个女儿,所以才会这麽讨厌我。」

我感觉心脏被钉子狠狠刺下去,作恶感和疼痛一并冲上脑门,但我仍旧面无表情,只有僵硬的嘴角。

「她还会殴打我。」他说,抬起脸看着我,面无表情。「常常讲些很难听的话攻击我,还曾经打碎我花一个月做的马克杯。那是我要送给我妈的生日礼物。」他的口气中夹带着怒火和厌恶感,下巴变得紧绷。

「但我原谅了她,因为她伤害的只是我,我知道我可以忍耐,只要再过三、四年,等我考上大学之後我就可以摆脱她。」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愤怒,甚至闪过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但她却跑去攻击我妈,像个没吃药的疯狗,把我母亲店里的东西全部砸坏,还把我母亲抓伤,扯断她的头发,甚至拿碎玻璃去割我妈的手和脸。」

我脑袋闪过了几年前,老板娘的店面被砸烂的模样,还有老板娘肩膀和手臂上的伤疤,她总是用衣服遮住,也不想多做解释。

───原来这几年,我离那死女人这麽近。

作恶感再度涌现。

贱人用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像打算把我看穿似的。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发誓我一定要毁了那疯子唯一剩下的东西。」

──他说出了一句很恐怖的话。

他瞪着我,停顿了一些时间。

「────」

然後,我懂他的意思了。

──这就是为什麽,他要对我做那种事。

×

「───我只希望你原谅我。」

他说出口的这句话,使我脑袋里浮现一个大问号。

「因为我发现,我们其实根本就是同样的人。」他移开盯着我的视线,闪过一丝痛苦。「你甚至比我还惨,被她这麽对待了十几年。」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

当他再次看着我时,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眼神中的诚意和真实。

这也是我第一次这麽认真的看着他的脸,从眉毛到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白皙乾净的皮肤,还有令所有男性都称羡的成熟气息。

我懂他的痛苦。

他说的那些想法,我都曾经有过。

他想毁了我,而我则是想毁了邵维凝。

我们都因为那个死女人而毁掉了最初的自己,亲手砸碎了我们的那份善良,撕裂了心中最後的纯真。

──所有的一切,都毁在对那死女人的恨意里。

×

然後一切发生得很快。

突然,原本沉默的站在墙边的胡渣警官面露怒火的瞪着贱人,一个弓箭步的站到他面前,脖子胀红的揪住贱人的衣领。

「妈的!强奸女人这种贱事你都干得出来!人渣!我看你根本活该被揍,干!」胡渣警官充斥怒火的对贱人大吼,表情相当狰狞可怕。

贱人没有反抗,从他的眼神中我看不到任何生气,像是认命一般,动也不动。

完全不像我认知里的贱人。

我瞪着他,感觉脑袋和身体的感觉逐渐分离。

「喂。」

我听见自己开口,叫住了贱人,声音就像别人发出似的清晰。

胡渣警官和贱人同时看向我,但我只看着贱人。

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发现自己爬到桌子上,用跪着的姿势慢慢的往贱人的方向靠近。

我逐渐和贱人平视,且距离也逐渐拉近。

胡渣警官不自觉的松开抓着贱人的手,观察着我的动作。

我凑近他,凑得很近很近。

长发顺势从我背後滑下,遮住了胡渣警官能看见的侧面。

贱人从头到尾一直看着我的双眼,试图弄懂我这个举动的意义。

我将唇贴上他的,但双眼没有闭上,他也没闭,仍然看着我。

「───配合我。」

我将唇贴在他的唇上,用气声,几乎不会有人听见的音量。

他诧异了一秒,但也只有这短短的一秒。

接着,我不顾本能对贱人的厌恶,深深的吻了他,一个计画在我脑袋中拼凑,他很自然的配合我,完全没有破绽。他冰冷的唇呈现被动的状态,似乎在思考我的做法是否正确。

当我俩分开时,一旁的胡渣警官完全傻眼的看着我们。

「──我原谅你。」

我说出了我以为我这辈子不可能说出口的话。

我以为我在说谎,但我发现并没有。

似乎是被恨意连结,我居然感觉我能和他的痛苦相呼应。

──感觉一切,都不再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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