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原來,我不是一個人 — 009

学校的後栋顶楼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我们一般称为天台,那里是园艺栽培社的社团上课地点,而在非社团课的时候也开放给一般学生进入,中午的时候也时常会有人在那里吃午餐,下课也会有情侣在闲逛,不过上课时通常不会有人,毕竟是重点高中,没有人会为了一时的冲动而翘课毁了自己的前途。

除了本人我薛雅睿之外。

於是我毫无心理负担的闯进了花园,由上而下悠悠哉哉的看着班上被体育老师荼毒,在火辣辣的太阳下一圈一圈操场死命的跑。

哎呀,落在最後面那个该不会是顾雨晨吧?

正当我一个人在那里偷乐的时候,身後忽然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

轻轻柔柔的,像大海一样,彷佛什麽罪恶都能够被包容,所有错误都能够被原谅,任何脏污都能够被洗涤的……温柔得让人迷醉的声音。

「这位同学,为什麽在上课时间,你会出现在教室以外的地方呢?」

我慢慢的转过头,视线对上叫唤出声的人,明明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天台,已经站出了两个人影。

为首的,应该也是刚才叫我的那个男生,长得俊美非凡,乌黑的发丝映着墨黑的眼眸,清澈中带着令人心醉的温柔,像是绝美的黑曜石,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增添了一股书香气息,五官精致,彷佛是被上天精心雕刻过,唇边的弧度柔和而优雅,儒雅中带着一种淡淡的温暖。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英伦贵族特有的风度翩翩,优雅得让人无可挑剔,身上着了件雪白笔直的衬衫和黑色长裤,明明是每一个人都穿着的校服,在他身上却有着不同的别致魅力,更显示出他严谨的作风。

帅气迷人,很让人怦然心动的一个男生。

至於他身侧,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双目静静的盯着我,没有感情没有波动,秀丽的短发包住巴掌大的瓜子脸,在微风下划出一道弧度,面容清秀漂亮,却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戴了一个面具一样,浑身散发着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气息,皮肤很白,就像象牙玉一样,无瑕苍白而微微透明,又带了种冰凉凉的感觉,手上抱着一本漆黑的记事本,就那样笔直的站在那里,身上笔挺而整齐的制服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一板一眼的,正巧是我最不喜欢对付的类型。

我微微一笑,率先打破沉默,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们甜蜜蜜的约会了吗?」

那男生的笑容僵了一下,而面瘫女的面瘫似乎出现了一点裂痕,呵呵,真好玩~

「不好意思,这位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请你回到教室。」面瘫女冷冷的命令,完全没有回答到我的问题。

啧啧,为什麽讲话竟然可以完全不牵动嘴角以外的肌肉,真是厉害。

「可是我不想上课啊!我已经打定主意要翘课了耶!」我将背靠上墙壁,似笑非笑,「而且,你们又凭什麽叫我回去上课?」

「这位同学,难道你不知道我们?」那男生轻皱起眉头,有些不解的样子。

「绝·对·没·有!」我额上爆出十字路口,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麽现在每一个人看到我都说我见过他啊!?先是夏宇轩现在又来一个!我人脉是有多广啦!

「我记得我明明就在新生训练的时候有上台演讲啊……」那人皱起的眉没有松开,开始喃喃自语。

我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颇为不耐烦的开口,「如果是新生训练的话,很抱歉,我翘掉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没见过我!」那人眉头舒展开来,右手握拳敲击左掌,一脸恍然大悟。

「所以?你又是谁?」我强硬的打断他,耐心已经即将宣告耗尽。

「好吧,那我来自我介绍一下!」那人绽开一抹亲切的笑容,朝我伸出右手,「我叫做黎沐昕,就读高二忠班,是现任学生会会长,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高一新进来的那个混血儿吧?」

「嗯,我是薛雅睿。」我伸手握上黎沐昕的手,暖暖的,就像他给人的感觉,神色也和缓了一些,毕竟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好,学妹。」黎沐昕握了一下随即松开,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指了指他旁边的人,「她是二孝的萧瑾楠,也是学生会风纪,我的得力助手。」

「会长,时间差不多了,再不离开会赶不上课程进度的。」萧瑾楠……算了,我还是叫面瘫女比较习惯,她冷冷的说。

「真是的,我就不想上课啊!」黎沐昕叹了口气,无奈的抓了抓自己的黑发,「萧瑾楠,你这样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而面瘫女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

「算了,不然你要上课的话先回去吧!」黎沐昕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如果脸上那抹狡黠的笑容能够去掉的话会更加真实,「我呢~就来辅导一下翘课的可爱小学妹!」

我挑了挑眉,没有开口,只是饶富兴味的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

「自己把本子带回去会议室。」面瘫女重重的用手上的记事本打上黎沐昕的胸膛,随即转身离开,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待面瘫女离开,我收回目送的眼神,转过头看向笑容满面的黎沐昕,挑起一边的眉毛,「你一个学生会会长,这样光明正大的翘课好吗?」

「又没有人规定学生会会长不能翘课。」黎沐昕无所谓的摆摆手,迳自靠着墙坐下,抬头看着我灿烂一笑,「而且,我可是为了『辅导』小学妹才会没办法回去上课喔!」

「是是是,辅导学妹是吗?」我翻了个白眼,刻意加重了辅导二字。

「对啊!」他再次露齿一笑。

一个完全没有学长的架子,甚至还会带头破坏校规的学生会会长,大概也是个异类了吧。

我失笑出声,也席地而坐。

「喂喂,我们来聊天吧!」黎沐昕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聊什麽?」我撇了他一眼,望向天空。

一对今天刚认识的陌生人,能有什麽好聊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漂亮?」黎沐昕的声音忽然有些飘渺,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抿抿嘴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黎沐昕笑了笑,并未在意我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看过这届新生所有的资料,包括你的,一开始是因为你特别不一样的外貌而注意到你的资料,你知道的,一个混血儿总是特别引人注目。」

「嗯。」我淡淡的应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後我仔细看了你的资料,不论是奖状、证书,你都是学校创校以来最多的,里面甚至包括了几项专利权,还有部分与政府合作开发的项目,在这一栏,你非常的优秀。」黎沐昕含笑看着我,「但是,看到你国中的评语,桀骜不驯、翘课逃学……很有趣,不是吗?明明一个那麽优秀的人,却是所有老师头痛的对象。」

「然後……?」我面无表情,无视掉他满是笑意的眼神,只是静静的望着天空。

「直到刚才,我第一次见到你,看着你的侧脸,我想,我大概懂了。」

彷佛开启了什麽开关,我的眼神变得冰冷,斜眼看向他,眼神有如冰刀一般刺骨,声音极其冷酷,「你说,你懂我?」

「别激动别激动!」黎沐昕连忙摆手要我冷静下来,可是在我威胁似的眼神下只能继续说下去。

「其实很寂寞吧?你。」

我当场愣住,寂寞?我……寂寞?

黎沐昕叹了口气,「刚才啊,我还没叫你之前,你的表情,很悲伤很悲伤,好像全世界都不存在,只有你一个人一样,你自己应该不知道吧?」

我没有回答,却开始思索起黎沐昕别有深意的话语。

国小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读书,国小的时候,我还是个独行侠,国中曾经开心了那麽半年,却在一场背叛之後回归孤独,甚至开始叛逆、作怪。

即使是没多久前认识的顾雨晨和夏宇轩,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迟早会形同陌路。

我真的孤独吗?我不是一直都很嚣张、很骄傲吗?怎麽可能会寂寞?

撕开天才的伪装,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也会害怕自己一个人……吗?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薛雅睿!原来你在这里!」一道开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你的同学来了啊?」黎沐昕站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学生会会长!?」匆匆忙忙跑上来的夏宇轩显然大吃一惊。

「没事,只是聊了一下。」黎沐昕温和一笑,摆摆手,「赶快回去上课吧!」语毕,他略过夏宇轩,迳自离开了天台。

离开前,他给了我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我想,我读懂了他眼中的意义。

他在说,不要刻意忽视自己的孤独。

我垂着脑袋坐在那里,浏海下的眼眸闪过一抹嘲讽。

寂寞?孤单?那又怎麽样?

没有人会在乎,没有人会注意,打从我作为一个人造天才出生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任何幸福的权利。

我不知道为什麽黎沐昕要对我说这些话,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出於善意,但终究是个局外人。

他看见了常人下意识忽略的那一面,但他还是不知道,我到底背负了什麽又付出什麽代价。

永远……不会有人懂,我必须一个人走下去,用自己唯一的也是最有力的头脑牢牢地抓住母亲和政府,否则,我将成为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弃子。

我很清楚,自己唯一的价值就在於头脑,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这样的我,谈何快乐?谈何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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