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一束紫色的花,那是从各式各样的奠仪里胡乱抽出拼凑而成的。
一月的阳光不暖,却还是浮夸的撒在夏光薇身上,满身的黑服被镀上了一圈淡淡的金。
从生命馆到火化场短短的一段路,夏光薇的双脚仿佛被灌了铅似的沉重。
傅辰一路上都陪着她走,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夏光薇始终表现的很坚强,守丧的这段日子,她从未轻易的泄漏情绪,反而是一直安慰着悲痛的夏棠。
越接近火化场,傅辰能感受到夏光薇更加抓紧他的手,微微发抖。
夏祈的棺木被缓缓推入炉内,夏光薇别过头,不忍去看。
崩溃的哭声此起彼落,重重的打击她的耳膜,排山倒海的回忆汹涌而来,夏光薇捂着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她扶起早已哭的虚脱的夏棠,难受的说:「别这样,你的月子都还没做完,会留下病根的。」
而傅辰则是帮忙搀扶着一旁的傅光明,没有做声。
傅光明也来送老友最後一程,哭的老泪纵横。他渐渐意识到,自己也将迈入垂暮之年,有一天也会像夏祈一样孤独的躺在冷硬的棺木中等待那场焚烧。
在生老病死前,他们都只是凡人。除了不停的流泪以及伤感,找不到其他可以宣泄的方法。
※※※
丧假结束之後,夏光薇久违的回到学校。
距离大考,还有十天。她被班导叫到办公室,做了一次冗长的心理辅导,大意就是希望她能够不被亲人过世的阴影影响,一定要在考场上得意为校争光,以安慰在天之灵的亲人之类的官方说辞。
夏光薇全程点头,但心里却暗骂班导。
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感受,凭什麽霸道的要她止住她的悲伤。
回到教室时,夏木妮过来关切几句,嘴里嘟囔着:「老师果然是现实的,深怕我们A中的红榜又会少一个,我爷爷也过世呢!怎麽就不关心关心我。」
夏光薇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很想要这份充满压力的关心也是可以,不过现在,」她看着黑板上的倒数日期,「劝你还是赶快去读书比较实在。」
夏木妮忿忿的走了,终於能够耳根清净点了,夏光薇想。
她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禁想着:爷爷是否正在另一边偷偷保佑着她呢?
她轻笑,难得自己也有不切实际又伤春悲秋的想法。
夏光薇翻开眼前的书,上面的重点几乎都快被她画烂了,虽然如此,她还是一遍又一遍认真的读着。
她并不喜欢读书,但她知道唯有读书才可以改变她的处境,没有背景,没有财力,只能把读书当成翻身的筹码。
看着身边许多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她有时也会感到无能为力的疲惫。但她没有时间抱怨,只能逼着自己努力往前走,用乐观的样子掩盖自己隐藏的黑暗面。
阖上书,夏光薇在心中默默祈祷:请让我能在考场上好好发挥吧,这是十七年来为数不多的贪念了。
让我,能够更问心无愧的站在傅辰身边。
※※※
考试当天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东北季风作祟,夏光薇觉得湿气加着寒气仿佛就要渗透到骨子里了。
每个考生的脸上却带着比寒风更冷更肃穆的表情,夏光薇看着就紧张起来。一旁的傅辰递给她一个暖暖包,他温柔却坚定的放进她手心,她不知怎的就平静下来。
「别紧张,」他看着她,眼神坚定像是可以预测结果,「你一定可以。」
她给了傅辰一抹微笑,打从心底的那种。
他们俩同考区却不同考场,在没有傅辰的空间里虽然不安,但她还是顺利的发挥实力应考。
仿佛感受到爷爷就在一旁加油,连平常最不熟练的数学科都应答如流。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写的时候嘴角都不自觉的扬起。
两天的考试说不快其实也很快,走出考场时,每个人的表情都像历经了一趟生死劫似的,神色渐渐放松却又无比开心。
傅辰始终是维持一号表情,游刃有余的样子让夏光薇很是嫉妒,好像没有什麽能够吓到他一般。
回家的路上,夏光薇感觉自己连步伐都是轻盈的,拉着傅辰走的飞快。
经过一家超市时,她突然撇头问他:「我们今天做大餐好不好啊?」
「嗯。」
「傅大厨,」她想了想,「我想吃你做的蒸蛋。」
夏光薇提着篮子,而傅辰在一旁挑菜,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路过的婆婆妈妈不禁都多看了几眼,谁知道傅辰连挑菜都那麽斯文帅气呢?
夏光薇叹气,拉拉他的衣角,「帅大厨,你挑完了咱们就快点走吧,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傅辰痞笑了一下,一旁的视线好像聚集更多了。
「我不能让我的男朋友暴露在危险环境底下太久。」她还刻意加强了「男朋友」那三个字。
傅辰无奈,被她一路上紧紧勾着走向收银台。
「夏光薇?」
听到自己的名字,夏光薇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她听见那人倒吸一口气,夏光薇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和傅辰交握的手。
她登时愣住,只能乾笑出声,「呵呵……怎麽那麽刚好……」
夏光薇没想要甩掉他的手,反而还是紧紧的牵着。
那人是班上一个理着平头的足球小子,他大概没想到只是出来买个烤肉酱,也会遇到那麽火爆的场面。
「大家在附近烤肉,你们要不要一起过去啊?」他突然开口邀约,弄得夏光薇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在夏光薇思索着要如何拒绝他时,只听见傅辰淡淡的开口,「不了,我和她要回家吃。」
然後就留下被惊的体无完肤的足球小子,拉着夏光薇直接走人。
※※※
老实说,在听见「回家」那两个字的时候,夏光薇眼眶有点热热的。
夏祈走後,她认为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她并没有理所当然的想到有傅辰存在的那个屋子,直到从傅辰的口中听到,她才有了实感,原来,一直都还有一个避风港在蓦然回首处等她。
她环上傅辰的腰,夏光薇能感受到他切菜的手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