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们还是没有去觅食，正确来说是喻秉之没有。
因为他坚持先到拍片现场比较重要，身为声音薄弱的艺人，韩擎的话并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但是车上韩擎还是很聒噪。
「秉之，还是我们买到外拍地你再吃？」
「不需要，我不饿。」
「早餐没吃不好，会短命。」
「我最不好的事就是遇到你，这样就注定短命了。」
「你为什麽就这麽坚持不吃！」韩擎忍无可忍的大吼。
「你在大声什麽？到底谁把我食物吃掉的？」
韩擎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拍摄的地点离公司约有四十分钟车程，不算近也不能说远，是导演张涵之前发现的私房景点，因为人少，封路特别容易。
这次最主要的镜头在路边，是的，就是男主角韩擎被撞得差点翘掉的那场戏。
韩擎漫不经心看着窗外，「如果哪一天我真的被车撞了，你会担心吗？」
「祸害遗千年，你不会有事的。」
怎麽可能不担心。韩擎对他的意义，只有喻秉之自己清楚。
又前行几百公尺到了目的地，这里别说车了，就是人也少见。
「其实我个人觉得在这种地方能被车撞，男主角也是挺奇葩的。」韩擎下车扭了扭头，「不过这里舒服。」
空气很好，也安静。
「所以这次选角选得很好。」喻秉之凉凉道。
「等等，秉之你间接讽刺我是吧？」
「没有。」男人一推眼镜，「我直接讽刺。」
韩擎闻言皱了一张好看的脸，差点被喻秉之一脚踹上去，「难看死了。」
他们早了十分钟到，剧组也是老早就在了。
礼貌性的上前问候几声，两人一起笑起来的画面即使看了一段时间，杀伤力仍不是一般级别的，年轻点的女性工作人员全移不开眼了。
「化妆组和女主角那边说是附近有事故都塞车了晚点才能到，你们先坐一下。」张以涵导演留着一头俐落短发，做人也是大剌剌的。
「张姊别这麽说，有没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喻秉之礼貌性的问，张以涵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十月中的天仍称不上凉爽，韩擎即使坐在棚下阴影处看剧本，也是直冒汗。
「秉之，好热啊。」
喻秉之的西装外套早脱了下来放在椅上，「真的热，应该晚点再让你过来的。」
「早让你买早餐你就不要。」韩擎嘀咕，没意外的又被瞪了一眼。
喻秉之摸了摸口袋，拿出一条手帕。
韩擎见他往某个方向走过去，没多久又回来，弯下膝盖一脚前一脚後的蹲在他身前。
喻秉之手里是条浸湿的手帕，「闭眼。」
冰凉的触感从脸颊处传来，很快就抹去燥热。手帕的质料不算细致，但喻秉之力道很恰当，一点不会有摩擦的痛了或太轻的搔痒感。
韩擎舒服的低吟一声，巾帕一路滑过他眼角、额间、鼻翼。
「这是我平常带身边的，你应该觉得粗糙了些，下次我去买条料子更好的给你，今天先将就吧。」
「不要，以後也用你的。」手帕上的淡淡皂味，跟主人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很自然的味道，处在无味和香味之间，自然的融入鼻息，不像过分霸道占据嗅觉感知的刺鼻香水，温和到几乎柔弱。
如果买新的一条，肯定就没有这种味道了吧。
韩擎睁开眼，只见经纪人低笑。
「笑什麽呢？」
「没有。」
他其实很喜欢喻秉之特别专注在他身上时的神情，会让他觉得真的被重视，一个人眼里只有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
就像是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从以前开始，只要跟他亲近的人，韩擎都会有强烈到近乎疯狂的占有慾，只有他能是唯一，人是他的，心也要是他的。
不仅恋人、朋友，甚至父母，他都无法接受他们的心里放着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真是无可救药。也许喻秉之是对的，韩擎的确有病，而且不轻。
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忍受他这种霸道的独占慾，高二那年朋友相继离开，连女友也同时提了分手，从那之後，韩擎再也没有所谓真正的朋友和恋人，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不会再把这种占有慾加诸在别人身上。
之後他遇到了喻秉之，把他当作整个世界的怪人。
他经纪人总是围着他转，什麽事情都是韩擎、韩擎、韩擎，他完全没有听过喻秉之在他面前提过关於他自己的私事，家人、朋友一概没有。
韩擎甚至觉得喻秉之根本没有私生活可言，他似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自家艺人身边待命，曾经韩擎失眠，凌晨三点打电话给喻秉之说他好饿，喻秉之在手机那头疲倦的呻吟，嚷嚷着要杀掉韩擎这个打扰他睡眠的孽障。
四十分钟後，那人带着桑葚果酱吐司和一杯热牛奶出现。
喻秉之也不是没有请假过，韩擎甚至还因为太好奇偷偷跟踪了，他原先以为经纪人是和他女友去逛街看电影，其实依照他平时这麽认真负责，请假个一天陪女友也合情合理，但是没有。
喻秉之进了医院，在待诊区紧缩着的瘦弱背影，单薄得过分。当天下午，韩擎见他一身西装又到了公司，同样一丝不苟，手上还提着一盒甜甜圈，医院旁那家、韩擎曾经说过好吃的。
他一方面心疼一方面却又因为这样的独占喜悦不已，只要喻秉之是他的就可以了，不管怎麽样都无所谓。
「脚会不会酸？坐着吧？」韩擎回过神，见他还蹲着，身边也没其他椅子，於是拍拍自己大腿。
「谁想做你大腿？」经纪人起身，将那条已经温热的手帕拿去冲洗，韩擎本来也想跟上去，却被制止，「待着，过去没棚子，会热的。」
喻秉之接着从旁边揽着韩擎，解开链子，仔细将他脖颈处的细汗拭乾，帕子下滑，抹过衬衫开领的那片肌肤。
那条链子其实是韩擎的第一部戏结束後，喻秉之特地买的。他没有说，所以韩擎不知道为了那条链子，喻秉之将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减少了三分之二，天天吐司配果酱。治装费不能少，当时韩擎有重要的见面会，薪水就那麽些钱，扣掉房租水电，也真没多余的让他挥霍，但那阵子胃痛得让他都想往生。
不说，因为他不希望韩擎认为对自己有所亏欠。
韩擎天生就是个美人，皮肤白而细致，「真好。」喻秉之眉眼柔软，动作更小心翼翼。
如果是韩擎，付出所有他都不介意。
某演员动了动，得寸进尺的将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又抬手捏了捏自家经纪人的领带，喻秉之接触他暖烘烘的身体，蓦地一抖，「韩擎，不要这样靠着我……」
好想推开他好想推开他好想推开他。这样的念头不断重覆在脑海，他连声音都是抖的。
即使知道是韩擎，直觉还是颤栗。
「秉之。」韩擎的嗓音低沉浑厚，「就一下，我不会害你，信我。」
感受到他规律起伏的胸膛，喻秉之在放松下的前一刻，又瞬间紧绷。
「可是我会害你。」
哎？韩擎怔住。
「他们都因为我……」喻秉之没有把话说完，垂着眼睫，「我不要你也跟他们一样。」
「一样？什麽一样？」他轻蔑的笑。
「我的秉之有什麽不好。」韩擎仰头，手指轻刮经纪人的颊，「我的秉之怎麽可能有什麽不好。」
韩擎轻佻说话的时候很迷人，明知是玩笑话，却会让人忍不住当真。
喻秉之心头一荡，说不出的感觉，暖暖的，「那你不许出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哈哈，不是说祸害遗千年？」
男人语塞，虽然这麽说挺有道理。
韩擎站起，指着小凳子要喻秉之坐，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
「秉之，腿张开，很好。」他愉悦的笑着，向後一躺又将自己往他身上靠。
「我站着你也能躺，干嘛这样？」
韩擎只是笑，「我喜欢。」
因为站久脚会酸，而喻秉之一定又死撑着不说。
「西装裤硬着呢，你躺得怎麽舒服？」
那人蹭了蹭，「秉之没肉，怎麽躺都不舒服，养肥你！」
这样每天都要带他去吃好的，把他养到有肉可是大工程。
喻秉之没接话，发呆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韩擎睡过去了，气到快要杀人，「韩擎你上辈子是猪吧！别闹了快起来！」
张以涵苦笑着走过来，「让他睡下没关系，估计还一段时间呢。放心，不会影响到你们下午行程的。要不要拿个衣服外套枕着？」
喻秉之一脸歉意，「那就谢谢张姊了，韩擎他可能有点累，真的很不好意思。」
「小喻你客气了，是我才要抱歉呢。」张以涵招呼着工作人员，拿了件衣服过去。
喻秉之往前坐了一点，一边调整位置让韩擎躺得更舒适，丝毫没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实在暧昧至极。
他托着韩擎的头，将衣服垫在下方，直到确认对颈骨不会压迫到，高度也刚好时才停止动作。
他问剧组要了扇子，一手拿着湿手帕替韩擎擦汗，一手扇子轻搧没有间断，总之韩擎怎麽舒服怎麽来。
「还热。」韩擎皱紧眉头，抓着衣领就扯。
喻秉之替他解开一个扣子，低头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韩擎，搧太快你会着凉的，忍一忍。」
看着他这样喻秉之也是难受，还好也快入冬了，明年夏天就尽量要求不要……不对，他已经没有明年了。
这三个月，就多容忍他一点吧。
手帕一热了他就拿水冲，凉了再继续，扇子摇啊摇没停过，不知道持续多久了，明明男人脸上也是一层薄汗，扇子却从没一次为了自己而动，旁人看到这幕感动得都快哭了。
「喻经纪，歇一下吧，这麽久不累吗？」
喻秉之无奈，指了指自己腿上的人，「累呀，可是韩擎睡得熟着呢。」
一干妹子特别心疼他，「怎麽对韩擎哥这麽好啊，太辛苦啦！」
喻秉之拨开韩擎额前的碎发，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是韩擎的人，也只能对他好不是？」
喻秉之说完却见妹子们以着一种极其兴奋及诡异的眼神看他，心里那个毛啊。
是不是他说错话了？
「我是韩擎的经纪人，简称不就是我是他的人？哎，不能这样用吗？」
韩擎一直都是这麽跟他说的啊。
『秉之，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
妹子忍住笑，「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喻秉之尴尬得转了话题，「别看他这样，韩擎平时对人也挺好，优点多着呢，以後谁嫁她谁幸福。」
「真的呀？不愧我们这麽喜欢韩擎哥！」
「以後要更支持他啊。」
「哎呀韩擎哥这麽帅，必须的！那边张姊叫我们呢，先走啦！」
喻秉之点了个头。其实韩擎哪里这麽好，只是他眼里的那只艺人就是这样的，那些妹子只觉得喻秉之像个老婆，总呆呆说着自家老公好处。
口袋里忽然传来震动，喻秉之熟练不能的拿起，滑开接听键。
「喂？您好，是的。需要谈吗？……好，可以。」
韩擎似乎被说话声吵到，一双眼就要睁开。
喻秉之赶紧将手机拿远，摸摸他头发小声哄着，「韩擎，没事。」
他扭了扭身子，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抓住自家经纪人细瘦的手腕，似乎要他挂掉电话。
「嗯，不好意思，刚刚韩擎累了在休息，千万别这麽说，不用放心上。等一下吗？约在哪？我知道了，谢谢您。」
王翔王制作打来的电话，说要拍一出新的偶像剧，算算日子，那时候韩擎就不给他带了，所以必须更谨慎一点，还要问问他有没有意愿接。
地点约在市中心附近的咖啡厅，正好，他家艺人特别喜欢那里的甜品。
时间很赶，他要先过去，喻秉之拍拍韩擎，「起来了。」
仍是没有反应，但显然装死是对经纪人无效的。
「好像有些制作人对某韩姓演员蛮有兴趣的，正好，他行程表还能继续排……」
「哎呀今天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清风拂面世界美好我怎麽还在睡呢？起来了，我真的起来了！」韩擎一秒跳起。
特麽艺人在经纪人的操控下根本没有人权可言。
「我现在要先去谈公事，等资料拿回来你再看看接不接，在你这场拍完前会回来。」喻秉之又问，「市中心那家你喜欢的咖啡店，你要哪种甜点？」
韩擎顿了一秒似乎是刚睡醒的迟钝，然後蹙眉，「你要自己去？就两个人？」
「不然谁该陪我去？两个人怎麽着？」喻秉之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韩擎不禁开始想像喻秉之单独跟其他人相处的情形，心里突然一阵不快，现在这个时间的喻秉之明明是属於他的。
某演员表情变得不太好看，「不能等我拍完这场再一起过去吗？」
「时间会来不及。」喻秉之以为他是不想接，补了一句，「你放心，这场戏适不适合你都还不知道呢，而且王制作的评价都挺好，应该会是个好机会。」
韩擎一听到王制作反应更大，「不准，我不准你去。」
喻秉之睁大了眼，只觉得眼前人太过莫名其妙，「你在闹什麽起床气？这是你的财源，我不去处理你以为钱要从哪里来？」
韩擎沉默了好久，他攒紧拳头，真是该死的占有慾。
明明知道是去谈自己的事，却难以遏止的厌恶及不悦。
他只是无法接受他不在的当下，喻秉之长时间的和别人相处在一起，像是一直以来属於他的东西硬生生被夺走了一样。
「对不起。」韩擎叹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个藉口，「我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喻秉之马上贴了上去，「哪里不舒服？发烧还是中暑了？要不要紧？怎麽不早点跟我说！还是载你去看医生？」
他满脑子只剩韩擎不舒服这五个字，都说笨蛋不会感冒但是如果真感冒了怎麽办韩擎壮的像头牛会不舒服一点也不科学啊！
韩擎见他那担心样，又差点被逗笑，「没事，可能刚起来头有点晕。」
喻秉之摸摸他额头，「没发烧……真没事？」
「刚刚逗你玩呢，真没事。」
喻秉之低吼了声死韩擎，「下次再这样吓我我跟你没完。」
他把之前解下的锁骨链还给他，「我很快就回来，你就当我去帮你买点心。如果又不舒服记得打给我，不要又憋着不说。」
韩擎握着链子，心里还是不怎麽踏实，「秉之，你是我的经纪人吧？」
「废话。我知道你脑容量小可是没想到你连这种事都记不住，你哪天会不会忘了自己叫什麽了？」喻秉之推眼镜，「改明儿买个银杏给你吃。」
「你是我的经纪人，你是我的。」
「嗯，我是你的。」喻秉之不解，「怎麽了？」
韩擎得意的笑了，微勾的眼简直慑人心魄，「没事，早点回来。」
喻秉之想了想却还是没发现不对劲，索性算了。
「我不在你可别混。」
「我这麽认真像那种人吗？」
「别，我就怕你这句话。」
喻秉之走後没多久，化妆师、发型师和服装师都到了。
韩擎本身化点底妆打亮肤色就差不多，女主角倒是在路上都先弄好了。
因为这次耽误的时间太多，一切流程都显得有点赶，这几幕主要是两人吵架的画面，韩擎融入得很好。
「我难道对你不够好？你为什麽还要这样对我！」女主角大吼。
如果是喻秉之，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对自己好，却从没有因此说过任何要有所报酬的言词。
「萱雅，这只是误会，你听我说，我……」
「你那些藉口凭什麽要我听！要是知道一切都是骗局，我才不会爱上你！」
「萱雅！」他抓着她肩膀，「这不是骗局！我承认一开始的确只是因为有趣，可是一天天相处下来，对你的感情早已不只是如此，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这样抓着喻秉之的话，他一定会甩开的吧，就像早上那样。还会带着惊吓、难过及错愕的复杂表情，不知道为什麽想到这里，他有丝心痒。
「好，卡！」张以涵指挥着，「今天状况不错啊，辛苦了，休息一下。」
韩擎习惯性的看向右後方，那里应该有个戴眼镜而且长得很好看的人对他笑，然後拿着水和毛巾走过来，一边递水给他，一边替他擦汗。
但是没有。
他忘了喻秉之不在这里。「啧，怎麽还没回来。」
韩擎连之後给他水的小妹是谁都忘了，满心只想着喻秉之离这里应该还有多少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