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小翩宿舍只有二人的阳台上，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聊着那天晚上我凑成的一对好姻缘。
「两个都好不坦承啊。」喝着红茶，我悠悠地说着。
「是啊、不过最後结果是好的就好啦。」小翩笑着，她说的没错，两个人都有好结局最重要。
自从那天晚上，景仁和奎姐什麽也没和我们说，但我们酒聚时两人都会在一起，结束时也都是奎姐和景仁留到最後。看起来就像以前一样，但其中气氛总有微妙的甜蜜。
这两人就算不说，我们也知道两人在一起了。
真是为老章和景仁高兴，就算我自己没有女朋友，有兄弟就很不错了。
我呢？其实真的有些寂寞吧。
这又让我想起《火宅之猫》，那是本爱情小说，男主角失去了一切後，开始放下那些失去的。或许是想以更开阔的心去等待；也可能只是知道自己没有悲伤等待的本钱。
然而他走出来了，我不会是困斗在火宅的猫儿，我不会为自己的存活寻找出口。我只是一个存在於定点的物件，或许是跟信件有关的物件，邮筒之类的。
总之我就在那个定点，然後看着一片美丽的森林逐渐花开繁盛；而我或许被死火烧尽、也可能在独自枯萎。
时节已经开始入春了，小翩身上穿着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可爱风T-恤，她把头发放下，让凉凉的风吹过脖子和发梢。
「我已经找好地点罗，时光胶囊的！」我拿出一个原本拿来装饼乾的铁罐，这是当作时光胶囊的容器。
「真的吗？！」她眼神立刻闪烁兴奋。
「先不告诉你在哪，我们订个日子我再带你去。」我神秘的笑笑。
「要放些什麽啊？」她问。
「我想好了，放信，一封给五年後的自己，一封给对方。」事实上，我已经写好了。
「嗯！好的！」
「话说你们系什麽时候会对外成发。」我问，我印象中，小翩她说过那次帮忙做的作品会在最近进行对外成发。
「下周吧，澄哥你要来看喔！」今天的小翩似乎很愉快。
「当然会去！」我笑着，真正愉快的笑着。
离高中毕业已经满半年了，我习惯了系上的生活，还有金教授的论文，已经告一段落，我确定下学年能转系了！
***
看似一切都很平顺，但其实我还是会每晚都被梦吓醒。
我又梦见那一天……
『我不会原谅你，我们之间不会是朋友了，也不可能再进一步，我不会再回应你对我的任何情感。』
那一天，如同宣判我一段生命的死刑，她面无表情的说着。
一张黑色的信封落到我的脚前。
***
「黎均！」我再次吓醒，每次都看到大鼻在我旁边白眼。
「今天是三十五次。」
我每晚都至少会喊她的名字十次以上，大鼻已经成为日夜颠倒的人种了。
「抱歉喔……」我愧疚地道歉。
「没差，我习惯了。」他打着游戏，然後淡定的回话。
我看了看时间，五点整，今天是小翩成发的日子呢。
记得小翩今天要早起，乾脆等等去找她吃早餐好了。
打定主意，我把房间留给大鼻补眠，借了他的机车钥匙，然後先出门买早餐。
我以前是不是也曾这样为人早起过？有的……不知道为何我现在很多习惯都来自一个地方、一个人。
早晨的气息微冷，天空还没有全白，我知道附近有家早餐店很早开门，而且东西很好吃。
「欸废物！」当我站在早餐店门口前，我听到有人骂我废物。
「奎姐？」我很惊讶这时奎姐会弃床，看看时间不过才五点半。
「姓杨的说要一起吃早餐，我们就早起了。」她直接解惑。然後指了指在里面看餐点的景仁。
原来是早晨约会啊！真好！其实我都忘了奎姐现在的大学宿舍在我们学校附近了，但我记得景仁的学校在远一点的地方吧？不用说两位大概昨晚睡一起……景仁可能这几天没课什麽的……
「笑屁喔！」我的表情让我立刻挨打。
「奎，你要在这边吃吗？」景仁从早餐店点好餐探头出来，看见我然後眯起眼。
「嗨！景仁！昨晚睡得好吧？」我不要命的调侃道，但景仁来不及举拳，奎姐的脚就已经往我的胯下精准的踢来。
「唔！啊啊啊啊啊啊──」哀嚎声响起。果然人嘴不能贱。
「唉呦，我踢到了吗？真‧抱‧歉~」奎姐故意说着。
「好像真的抱歉……」没想到景仁会在旁出言白目。
「你想试试看吗？」奎姐凶狠地(？)笑着问景仁。拳头轻轻地敲了他的上臂。
「我可不想。呵呵呵。」
然後两人开始边说笑边揍我。
经过一番折腾，我买了小翩和我份量的早餐，景仁和奎姐则是要回去宿舍吃，两人在我面前没多做什麽互动，但就是在彼此身边，眼神没有离开超过三秒钟，有时看着对方两人就迳自相视而笑。
这比牵手或接吻还要闪光啊。
道别後，现在是六点多，我要去找小翩了。
***
「澄哥！」当我敲门，一身便服看来很有精神的夏翩然绑着双马尾惊喜的看到我。
「小翩，早餐吃了吗？」我一贯的笑着问。
「正要去吃呢！等等我要帮忙布置会场。」
「我帮你买好罗！」我提了提手上的塑胶袋，然後看着受宠若惊的小翩笑了出来。
後来我们在阳台上吃着早餐，看得出来小翩十分兴奋，而我也渐渐感到期待起来。
我骑车载小翩到了成发会场，艺术院大楼的展示间。
展览的会场布置很顺利，我帮忙搬东搬西，但是当我们开始布置时竟然没看到小翩。
布置这些东西让我想到上次帮老章布置的告白会场。
呵呵……不论是老章还是景仁真是幸运。我想着，然後努力不让缺乏症的寒冷感侵蚀上身体。
展览开始後我依然跟小翩走散。
「欸，请问有看到夏翩然吗？」我拉了旁边一个同样是设计系的女生，对方是一脸惊讶。
「我们刚刚才看到她走到後花园欸，而且似乎心情不好，你是她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谢谢。」对方点了点头後我往他们学院的後花园跑去。
感觉发生了不好的事。
***
「小翩？」
走到了种满花草的後花园，中央有条石头小径能走，最里面是个有石桌的凉亭。
连双马尾彷佛垂下的女孩就坐在那里看着远方的一棵大树。
「……」她有听见我，但头一次，她没理我。
「怎麽了？」我问。此时她的身子颤了一下。
「别……」她说得很小声，听起来很……失落。
「翩？」我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别安慰我……」她的声音就像掉入了绝望的深渊，但我不知道该怎麽办，和铃雨不一样，她是小翩。
「你会害我哭出来的……」她说，声音已经开始带着鼻音了。
「为什麽不哭？」我皱眉，如果我能放声大哭的话，我希望能在一年半前就大哭。
「因为我答应了……我说好了不能哭的……」然後她得声音已经完全模糊，眼泪早就从那双总是在看云看蓝天、在笑着的双眼滴落……
我愣住了，小翩第一次……哭了。
她和她哭泣的模样吓然重叠起来……回忆的黑潮在此时缓慢侵蚀……不行！小翩和黎均不同，她们不一样，对我而言意义也不一样。
「澄……我好没用！我觉得自己甚麽事都做不好！」她放声哭了起来，那是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无力感，小翩的无力感。
「发生什麽事了？能告诉我吗？」我问，第一次，我问了她发生什麽事。以前也看过她表情烦闷的样子，但我没有这样问过……那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作品。」她带着眼泪抽抽答答地说，「没有展出来……他们说因为空间不如预期的多，所以就挑了当初分数比较低的不展出……」
我皱眉……这好过分。我听、我想、然後我生气了。
怎麽能这样对待她？！她从来没伤害过什麽人，也从没想过，但现在竟然以这麽残忍的方式对待她。
「这不是你的问题啊……」我忍着自己的怒火，先安抚受了伤的女孩。
「我只是觉得很挫折……然後我就哭了，我明明……说好了不要再让自己哭的！」她又再次泪崩。
「为什麽不能哭？」我再次问了这问题。
「那时候，我答应过的，不要再让自己哭，要不带泪水的活下去。」她再次泪崩了，而我，此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继续出言安慰？还是伸手抱住她？
「答应了谁？」我轻声的问。
「一个重要的人，刚受伤在医院时，当时我只想着要……活下去。」她的声音渐渐冷静，双手不自觉地放在受伤的脚上。
「我答应了不能再哭了……」
「坚强不代表不能有眼泪啊……」我希望她这时能再大哭一次，至少别压抑自己。
「但我落泪时就是我不坚强的象徵啊……」她苦笑……今天她露出的许多反应，都是我第一次见到的。
我开始回想，小翩是个随时都在笑的女孩，她喜欢云、喜欢天空、喜欢甜点，会关心朋友……
一个有魔法般的女孩。
除此之外，我似乎真的完全不了解她，她的交友圈、她的梦想、她的过去，关於这点，我们似乎一样。只是因为她的出现，我能不再让拥抱缺乏症发作，她就是这麽恰好，在我需要时都会出现。
我是不是又依赖人了？依赖那个随时在笑的夏翩然。
我没再说话，坐在小翩的身边，看她看着天空。
「澄哥，」她又开始叫我澄哥，也好，「我没事了，已经冷静很多了。」
「是吗……」我皱眉。
「真的啦！澄哥你别再摆那个担心的表情了！总觉得大家总是都在为我担心。」她笑着，看似与平常无异。
「就是会让人担心啊。」
「为什麽？」
「不知道呢……总觉得，你身上有种让人想照顾你的氛围。」我笑。
「这样啊……」她露出我无法解读的笑容，让我想起黎均，明明两人那麽不像。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拉起她的手，往会场走去。
我们回到会场时已经没有什麽能帮忙的了，於是决定先离开，去找家咖啡厅聊天。
「咦？没油了？」我发不动大鼻的机车，那白痴忘了加满油……
「走路吧？会很远吗？」小翩提议。
「是不会啦，那我们走吧。」
***
那天，她的心情相当低落。
原因是与社团里的人发生争执，这其实难免，我印象中的黎均，是个打骨子里的工作狂，她一直都相当认真，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顺利和完美，这也让她看起来喜欢掌控一切。
「我不懂啊……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而已……我又没有恶意……」她在放学的路上跟我诉苦，然後，她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流了下来，面对哭泣的她，我却无能为力。
「你没有错，只是其他人不了解而已……」
我只能说出如此没用的安慰，一直以来，我除了陪伴外做不出什麽能感动她的事情……
***
我们经过市区，途中围绕一些喜欢的话题，甜点、小说、天空。
拥抱缺乏症还是隐隐约约在心理潜伏……但我想最近不会再发作了。
我们走过市区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小翩走得稍慢些，我配合着那步调。
「澄哥你先走去前面啦，这样危险。」她催促我。
「没问题的。」我自信的笑。
过了半晌，我们都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卡车喇叭。
我像马路看去，明明是红灯，却看起来失控的机车奔来，车灯打开，喇叭作响震耳欲聋。
「该死！」
不可能两人都逃掉了，奋力的带着小翩向旁推去！她被推道人行道上，我侧腹被撞到，然後飞出去倒地。
「澄哥！！」我听见女孩的嘶哑喊叫，我记得一切，包括我只有勉强躲过正面冲击，过度大力的撞向柏油路面使我脑袋一正晕眩，我的後脑似乎枕着一滩液体，此时我看着天空、听着人声、哭声、救护车声。
一个圆光球飞过眼前，一切都是这样一转而过。
天空……太阳……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