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伊莲突然醒了。
说醒不太准确……她一直都是醒的。但她一直处於一种迷迷茫茫的状态中、一种什麽都无所谓的状态。
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偶尔她状况会好一些,可以感知到外在的世界。她记得澈涛边哭边喂她吃饭……记得他温柔的帮她擦脸。
她记得他一脸羞窘的帮她脱衣服跟洗澡。
说也奇怪,她没什麽感觉。她觉得什麽贞洁跟害臊都不重要,她只觉得一片虚无。
我最终仍然是不被需要的。
父亲不需要她、卢恩不需要她……花衣吹笛手不需要她。
连她自己都不需要她自己。她曾经想过自杀的……她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她被剥夺了一切,那麽空无一物的活着有什麽意义呢?
但是她闪过这念头时,看着躺在床上一手抱着她的澈涛,她又心软了。
这个男人需要我。她难过的看着澈涛眼底下的黑眼圈,他为我牺牲了多少?
而我连自己爱不爱他都不知道。
她对这样的感情感到陌生……她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付出,令她不知所措。
她涌起一股想逃的情绪。我在干嘛?她问自己。
享受着爱却不能付出的人……真烂。
「嗯……」澈涛梦嗫着,「没事……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轻轻的移开澈涛的手,想去拿桌上的水来喝……这样也不错。她逃避的想,或许我可以就这样不再去想前线……就跟这个男人过一生?
突然有人敲门,她看了熟睡的澈涛一眼,迳自去开门。「女士。」是一个复制人士兵,似乎是红袍女王的传令。「抱歉,澈涛大人醒着吗?」
「留话吧。」她心理紧张得直打鼓,我干嘛说谎?「澈涛大人刚睡下。」
「女士,这是军事讯息。」复制人有礼却不容拒绝的说,「除非您是军方的相关人员……」
「我是花衣吹笛手的伊莲利亚‧曼德斯少校。」其实我早就不是了……但又如何呢?「你可以找你们的指挥官寇迪查证。」
复制人士兵犹豫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澈涛。「……红梁大人的命令是将文件从门底下塞进去就够了,这只是一份前线状况的报告……我想交给您应该也是一样的。」他把文件交给伊莲,临走前用一个奇怪的眼神看着伊莲。「女士,您的部队在前线遭遇到很大的损失。」
「是吗?」伊莲假装没事的样子,「那他们最好快点徵招我。」
复制人点点头,用奔跑的离开。
伊莲一关上门就立刻打开文件,越看越觉得颤抖。花衣吹笛手被困在前线……山丘之王按军不发、灾厄之子与卢恩之拳动弹不得。
而红袍女王……现在才被授权从吉芬的後备基地出发。
她吸了口气,开始穿起战甲。她甚至差点绑不好自己的胸甲与绑腿……我真的太久没动了。她想,我太松懈了。
卢戈他们正在生死存亡,我却在这里当少奶奶给人家伺候……过着废人般的生活。
她觉得头很晕,她发现自己心底不断涌出哀伤与忧郁的气息……但她压制下来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我得赶去救他们。
她全副武装,我的盔甲有这麽重吗?她觉得想吐,头重脚轻。我连武器都没有,我的剑……她想起那把前辈给她的双手巨剑,又添了感伤。
我的状况很差。她心知肚明,这是忧郁症或什麽东西的影响……
但她还是吻了澈涛的额头一下,摸了下他的脸。
「再见。」她的泪滴落在澈涛的颊上。「……谢谢。」
悄悄关上门的时候,她觉得彷佛也把自己心里的什麽东西关上了一样。
她舍不得那个男人……
「我是花衣吹笛手、是一个曼德斯。」她扶着墙,压下恶心的感觉。「当行强者之实,做弱者之盾。一生如此,生死皆然。」她念着格言,努力在复杂的属城内找到了装备库。
门是锁的。她拉了几下,不耐烦的举起拳头。「狂击!」轰一声就把门给揍倒。
不愧是排名第十四的大公会,装备都是上好的……她在一堆挂着的双手剑中随手挑了把长刀绑在腰间,似乎是把东瀛传来的武士刀;她没时间细看,又胡乱拿了几罐红色药水喝下去。
幸好天已蒙蒙亮,属城内有些人开始走动。她在走廊上穿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诗人。「抱歉!」她问着那个坐在某个房间门口,低头看着乐谱的女诗人,「你知道哪里有卡普拉吗?」
「卡普拉?」诗人抬头,居然是个女的。她压下惊讶,「怎麽了吗?」
「我得传送。」她着急的,「我要去吉芬,现在就得去。」
「你先冷静,好吗?」女诗人长的颇为可爱,金色的发在胸前的尾端翘起。她的声音很好听,有种令人宁静的温润感。「我认识一个神官……他应该快醒了。」她放下乐谱,拍拍自己身旁的位子。「你要一起坐着等吗?」
「可是我没时间……」她快哭了,「你不懂,我必须马上赶到……」
「如果你的理由很好,或许我可以帮你……叫醒他。」女诗人边苦笑,边把靠在一旁墙上的吉他拉了过来,弹了几声,「现在这个时间,你要不惊动ㄐ囧找到人帮你传送……也只有我了。」她调皮的眨了眨眼,「嗯……我是艾琳‧洛珊伊尔。」她刷了一下吉他,「我知道你是谁,ㄐ囧的责任女孩。」
「……我叫伊莲,伊莲利亚‧曼德斯。」她气闷的坐下,身上铁甲匡啷啷的回荡在走廊,「你认识的人会帮我传送?不会告诉澈涛?」
「看情况吧。」艾琳似乎天生就是个乐观的人,「搞不好他还能解决你烦心的事情喔。」
我能怎麽办?她瞪着这个笑咪咪的女诗人,「好。」她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跟许多的省略说了她跟澈涛认识的过程……她讲的很快,没有提到母神跟黑色弄臣。
「噢,所以你的同伴们在前线吗?」艾琳惊讶的抬起眉,「那你的确是该赶去他们身边。」
「我很担心他们。」女诗人有种让人想说尽一切的魔力,「兽人英雄很强……我不知道卢恩之拳跟灾厄之子能不能挡住他们。毕帝特龙族也不是花衣吹笛手能够应付的,他们没有适当的装备……」她的眼泪落下,「我不该在这里的,就算是死……我也应该跟他们一起死的。」
「嘿、嘿,别这麽难过嘛。」艾琳笑着,「活着有很多好事会发生的嘛……」她站起身,「好啦,既然我们是彼此分享秘密的好朋友,看来我也得赌一把帮你了。」
「我们是朋友吗?」她疑问。
「我知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啊。」艾琳笑得灿烂,「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朋友是这样的定义吗?她觉得古怪,但没说破。
「来吧,我们叫醒他吧。」艾琳吐了个舌头,「爱睡猪。」
「怎麽叫?」伊莲茫然的问。
艾琳眨眨眼,弹起吉他。「唱歌罗。」
伊莲看着她弹着吉他,自顾自的不知道是谁的房门口开始唱歌,心中感到各种慌张。
我遇到疯子了吗?等她听清楚艾琳那宛如天籁的歌声之後,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有好多好多早餐在这里,在我们最熟悉的早餐店里~」艾琳边唱,笑得很开心。「不管你起多晚、睡的多晚~艾琳的歌声永远在这里欢迎光临你~~」
她一边唱,一边对伊莲说:「一起来啊!」伊莲尴尬的点点头,落着拍子跟着她唱:「对啊对啊对啊、对啊对啊对啊……」
忽然,艾琳停了下来,一把推开伊莲。「小心,别站在门口。」她把伊莲压在墙上,「摀住你的耳朵!」
伊莲傻呼呼地照做,「嘎--」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穿透,整个人倒在地上。「吼!!!!!!」
那是一声天地都为之震动的咆吼。
她头晕目眩,看着那房间的门整个被刮飞、狠狠撞在墙壁上。从外头看是普通的木门,里面实质上镶了钢板。她看着那道镶着钢板、不知多重的门倒下,激起一地烟尘。
烟尘中缓缓走出一个裸着上半身、浑身肌肉贲张的男人。他很高,至少一百八十五。脖子上挂着一个满是尖刺的项圈,脸上散发出令人腿软的杀气。
他叼着根未点燃的香菸,手上还拿着一件神官袍。
「嗨嗨,见见新朋友。」只到他胸口的艾琳一点都不介意的拉着他的手,「这是伊莲利亚.曼德斯……ㄐ囧的……呃,责任女孩。」
神官看着她,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哼』。
「他是大军,大军.史林菲特尔。」艾琳像是没看到大军眼中的怒火,跳起来把他嘴里的菸抽走,「欸,你又抽菸了。」
神官很不爽的一拳砸在墙壁上,轰的一声开了一个洞。洛阳的强劲阳光从那个大洞射进来,刚好照在伊莲惨白的脸上。
「靠北啊艾琳,现在才他妈的六点半。」从地下室楼梯走上来的特雷蒙.祆沁掏着耳朵,「管好你那只蠢笨狗,干!」他抬头,看到脸色不善的大军,「噢我是说,这麽早……这一声真是振奋人心啊,干!」
他逃跑的速度之快,在他说到振奋人心的时候已经消失在往下的楼梯中了。
「欸欸大军,她需要传送到吉芬。」艾琳接过神官袍,帮他扣着扣子,「我们也得去一趟,前线的军队快挡不住兽人了。」
神官似乎不会说话,他只是比了个中指,又从怀里想掏出菸。
「你不会传送术吗?」艾琳惋惜地看着他,「唉……」她夸张的叹口气,「我以为大军.史林菲特尔是天下无敌的欸……」
大军眼角抽了几下,「吼……」他一边低吼一边挥手,身旁立刻出现一个传送法阵。
「谢谢谢谢谢……」伊莲低着头,飞也似的冲进传送法阵。她一点都不担心目的地是不是吉芬。就算是海洞的海葵阵她都去了,只要能摆脱那个光是杀气就能让她腿肚子直抽筋的神官就好了。
「你要小心喔!」艾琳叮咛着,看着她消失在传送阵中。大军瞪着她,似乎很不满。「干嘛?」她一脸奇怪的,「你有甚麽意见吗?」
大军举起拳头,很想往这个萧查某的脸上揍下去。艾琳一点都不怕她,反而挺起她小小的胸部,「来啊,打我啊,一拳打死我啊。」
要是一般人恐怕已经心脏病发了。他气馁的放下拳头,不满的咕哝了一声。
「既然你打不下手,那我们也该走了。」艾琳看着传送阵的光芒越来越暗,「要是吉芬城真的落入魔物手里,我就买不到『蛋卷先生』的超好吃蛋卷了。」
大军默默无语的看着她,脚步却无奈地往传送阵里走。
「快啊!」她喊出声,用她小小的双手推着大军,「GOGOGO!为了保护蛋卷先生!」
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兽人英雄一边砸烂手上的复制人士兵,一边打了个莫名其妙的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