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成立」之後,席彾倒是过了段太平的日子,因为孙彦铭埋头进书本里去,看来是真的铁了心,要拼上第一志愿。
期间席彾多次问他,要她空出三天做什麽,他只道:「天机不可泄漏。」
她还炸鸡不用回锅油呢!卖什麽关子?
不过突然安静了下来,在考试念书交替的的日子里实在是闷得慌,席彾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忧郁症了。
後来她想,她这恐怕是比忧郁症还严重了。敢情她是被「玩」上瘾了,养成什麽被虐的癖好吧?
三省吾身之後,席彾竟荒谬的发现她有一点点动心?
此复杂心态难解,必须求助於平了。
这应该是统测前最後一次约出来见面。
收到席彾紧急召唤令的於平着实想装死,但依席彾话多的程度,这早晚不听,累积多了就有他好受的了。
来到了上次那间咖啡厅,为了不让尚未泯灭的良心遭受谴责,席彾难得慷慨解囊,请了於平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餐点。
没错,就是热、可、可!
今天的天气比上次还要更热,她也摆脱了「好朋友」,终於能够点她心心念念的冰沙,了却遗憾。
饮料上桌的时候,於平果不其然挑了挑眉,对上席彾笑得险恶的脸,顿时明白她这是有备而来,在报复自己呢。
真爱记仇的女人。
跟席彾不同,於平是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的意思的。加上从小就接受了必须礼让女生的良好教育,他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做足了十分面子给她,趁热把那杯热可可给喝光,一边正好听她说完最近的事。
「我看你也陷得差不多了。」
「……哪有。」
如果再早个一两个礼拜听到於平这麽说,席彾肯定是会马上反驳的。虽然现在还是反驳了,但明显的,她迟疑了。
「星星糖,我看你就从了他吧。反正你们的相处模式早就跟情侣没两样了,还不打算给人家一个名分?」
瞧於平这话说的,好像她让孙彦铭成了地下情妇,见不得人,只能金屋藏娇。
「我们不是更好嘛,你都不会喜欢我了。」席彾搅动杯里逐渐融化的碎冰,随口说道。
於平沉了沉声,「要好的程度不能拿来衡量感情的。」
席彾耸肩,「这道理我不甚明白。」
她也曾想过,她和於平这麽好,有没有考虑过要交往看看?如果是於平,她想,是可以的。但是於平怎麽想?
国中曾有段时日、就是席彾和苏逸翔分手之後,很多人都在传席彾和於平已经开始交往了。
这事儿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迅速传遍他们生活圈中的所有人,最终回到席彾耳中的时候真是什麽难听的话都有。
但於平要席彾冷静下来,别急着澄清反驳,有些时候即使自己问心无愧,多说却无益──人都是只挑自己「愿意」相信的话听进去的。
这种节骨眼上,任凭当事人怎麽解释都是徒劳,甚至可能让情况更加恶化。不如他们都别回应,时间久了,那些人感到无趣,自然不会再对他们穷追不舍。
席彾虽然照於平所说的,对此事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面对,但心里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在风波持续一个月之後终於崩溃爆发。
倒不是觉得自己委屈,也不是於平所想的那样,以为她是因为想起苏逸翔而不舍,而是她认为自己拖累了於平。
至今席彾还是没向於平解释当时她哭的真正原因,她怕於平同情她。
谁都可以可怜她,就只有於平绝对不行。
好几次乘着话题,席彾用开玩笑的口吻问於平:「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悲的呀?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总是有事没事就烦你。」
於平不晓得是听出席彾的「试探」意图,还是真的打从心里那样想,每次都先骂了她一句笨蛋,才又回同样的话:「别老是那样说自己。有些习惯养成了,我也懒得改了。」
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就是「你是个坏习惯」,但席彾还是觉得好暖。
「就像和家人那样,虽然不会用对待朋友一样的方式跟他们相处,但你会说跟家人的感情不如朋友吗?」於平说。
好像,是这样的道理没错。
拿陆勍来说好了,席彾之前跟他的要好程度也不输别人,但就是没有更深入的感情成分在里头。
毕竟感情是不能拿来排行比较的。
席彾点头,「我懂你的意思了。」
「懂跟做不做得到是两回事。我还是要奉劝你好好厘清自己的想法再决定,但也别让人家等太久。」
「我为什麽觉得反倒是你比我着急着要解决这件事啊?你是不是打着要摆脱我的主意啊?」
「拜托,趁着有人要还不赶紧推销出去,等以後可就成滞销品了。」
「你就是嫌我烦嘛!」
每次这种话题说来说去,还是会绕到这一句话上。席彾原以为这次还是会听到一如往昔的回答,但於平却在这顿了下来。
接下来他所说的话,才真正让席彾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才了解。
「一定会有一个人愿意接受你的全部,哪怕你再不好也依然爱你。」
──那你呢,於平。
──你会是我的那个人吗?
──还是你已经遇到这麽一个人?
──我们是……相互喜欢的吗?
的确是从於平这得到关於孙彦铭这件事的建议了,但席彾反而更理不清头绪。她不明白在听完於平的话後,心里冒出来的这些疑问代表着什麽。
打从於平正式踏入她的世界那一刻起,日渐增温的感情是如此强烈,每次对谈都渴望能了解他更多的事。
然而於平从不主动说起关於他自己的、即使只是生活中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就算席彾纠缠着问他,他也从不多说超过两句。
比起席彾对他的无话不谈,於平竟是对她始终隔着一块玻璃。
席彾猛然发现,明明两人是那样亲近,她看似理解他,实际上却对他一无所知。
她一直触碰不到於平的内心,猜不透他的想法。
关於於平曾经说过的话突然像跑马灯一样在席彾脑中绕圈跑着。
回忆久远到国中那时候,於平多次要她想哭就哭吧。
「我宁可你大哭大闹,也不要看你装得一副无所谓,很假,不像你。」
「哭也没关系的,我又不会笑你。」
「你以为不哭就是坚强?」
还有每次谈到恋爱话题,席彾把理想型条件全搬出来念了一轮之後,於平总会吐嘈她。
「真把自己当女神啊?」
「别傻了,以後你的想法改变,就会发现自订的标准都是屁,能挑个吃饭时候看着顺眼的就该偷笑了。」
最关键的是那一句:「等你交男朋友的时候,我一定会离你远远的,你也别来找我,这是对你男朋友的尊重。」
而上次於平说的:「逃避也该有期限,我这儿可不能一直容你遮风挡雨,你总是要找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去依靠。别活得太累了,席彾。」
加上这次说的:「一定会有一个人愿意接受你的全部,哪怕你再不好也依然爱你。」
是不是都意味着,他终将离她而去?
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人生一字不漏地强行说给於平听,不曾担心过他会排斥她,现在却害怕会让他感到疲倦。
疲倦到……或许有天他就不再愿意听了。
要是没有了於平,她该怎麽办?还能有第二个愿意无条件接纳她每一面的人吗?
席彾花费了一整个礼拜翻阅自己从国中至今用来画图的笔记本,甚至把粉丝专页创建以来的所有贴文跟相簿也翻了一轮。
全是他。
「小厌子,你简直道出了所有正在单恋的人的心声呀!」
「呜呜!我也好怕我喜欢的人会嫌我烦哦!」
「身边就有一个舍不得拿来恋爱的人呀……」
在所有因为於平而起的情绪过後所画的图下,一则又一则的留言,竟都是将她的心情解读为「暗恋」?
又酸又苦,同时还能感到淡淡的幸福。
莫非,她喜欢於平吗?那麽她对孙彦铭的那一点点动心又是什麽?
「席彾,你真差劲。」她在心里看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