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要我把受伤的地方都亮出来的语气很像强盗,但替我上药的动作驾轻就熟的温柔,我怀疑他不当游泳教练的话打算去当男护士。
擦到开始数不清数字的那个伤口,他轻哼我还真能忍,洗澡也没听你唉过,我不好意思告诉他因为怕痛,其实我洗得很简单──就洗比较脏的地方,其他湿擦而已──用不着说太清楚,大家知道即可。
「这大概会留疤。」他对着我的膝盖说。
我则对他长到不像话的睫毛发出赞叹,如果我有他那长度,还需要摩天浓吗?
「你的眼镜呢?」我记得他以前有近视的。
「麻烦,雷射掉了。」他也问:「你的呢?」
我:「放在包包里,包包刚才被你没收了。」
孟长鸣:「是你生活习惯太差。」
我:「还好我还戴着隐形眼镜,不然怎麽看得到你?」
孟长鸣轻哼:「你怎麽可能看不到我?不想想你以前多会躲我。」
我虚弱的词穷了。
他用药水把我的两只腿擦得五颜六色的,「记得去买除疤药膏,要不然对别人来说很伤眼」
他这是关心我还是藉机损我呢?
「我很少留疤的。」
「左脚肿了,明天记得去给医生看。」
「我家附近正好有跌打损伤……」我正想说不如明天你载我回家时经过顺便吧,他截断我的话。
「去大医院照X光,我看你这搞不好骨折。」
「搞不好就你危言耸听。」
他横了我一眼,我耸耸肩转头,「你大学学摄影啊?」
他没理我,又说:「记得明天请假,你这颗火龙果,连鞋子都装不进去。」
我被他念得烦,冲口道:「记得记得,这麽多事情,我哪记得啊?你记得,你明天一一提醒我?」
他突然不吭声了,默默替我擦药。
我就气虚了。
好吧,我是不识好歹了点,但在被念这条道路上,从在家里有我妈我爸,搬出来後有个前男友,好不容易分手脱离苦海,现在实在不需要再多他这个。
每次他们念得我心烦意乱,我就脱口几句,他们觉得拿热脸贴我冷屁股,不爽生气──总是这样。
我怎麽就是学不会忍着点少说几句?
「那个,我说话是冲了些,但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就是你不对了。」我先低头,他继续冷我,擦药的动作变成猛戳,痛得我冷汗直流想唉又不敢唉。
终於在我苦思半天,想出了个好办法,我扳着指头数他嘱咐我记得的事,表现出受教的模样。
他的手劲这才稍稍趋缓,睨我,「装什麽可怜?明天我就一一带你去,到时候要是有怨言,我扭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虽然他在威胁我,不过我把它当玩笑,会开玩笑就代表没事了。
於是我立刻转移话题,「你大学读什麽的?体育系辅修摄影?」
「摄影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不是游泳教练?」
「那是副业……」他顿了下,我听出他没把话说完,可能他认为不需要和我这个关系复杂的人说太清楚。
我正想换个话题,他就说了,「我接下来有个案子,要到国外去一阵子,需要相当程度的体力,当游泳教练可以赚钱又能锻链体能,刚好。」
他瞅我,那眼神之直勾勾,非常有戏。
我吞吐问:「一阵子是多久?」
「快则一年,慢的话两到三年。」
听他这麽一说,我立刻没由来感到扭捏,很想立刻甩开他的手,窝一边耍自闭去,也好过将来深陷,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再见。
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好朋友即将远行,而且是远到可能联络和见面都不方便、不可能的地方的关系。当然寂寞我可以这麽解释,难过就……
唉,他这样一走,我上哪儿再找一个这麽好的教练?
我盯着他的发漩问:「你怎麽会喜欢上摄影的?」
「大抵是因为你。」
他如此坦荡荡,我听了非常不习惯,简单说,我别扭了。
但我还是想知道我是哪里触动了他,是某个瞬间美得让他想拍下来,还是他也从跟踪狂起家……於是就问了。
他用简洁的口吻:「大一有次我去美术馆看展,正好发现你在那里外拍,大概在调光圈什麽的,弄了很久,我想这种事那麽困难吗?就自己去试试看,摸出兴趣了。」
我乾笑,「原来我是你的启蒙啊……」
不对啊,如果他先发现我,没道理没来骚扰我才是。我就这麽问他。
他说:「我看你在大冬天里还弄得满头大汗,直觉不好打搅你,就没过去了。」
我总觉得在听一个暗恋幻灭的瞬间,难道是我那时表情太过狰狞,模样很是狼狈,他便突然从带有粉红泡泡的PS效果中苏醒,发现我其实再普通不过了?
「你那时交女朋友了?」
他很诚实:「是有。」
我猜这才是他没来找我的原因,如果是那时候的我知道这件事该有多欢天喜地啊?现在莫名就有点在意。
唉,这一定是因果循环,现在用PS效果在加乘他风采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