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时很失控的。
比如周年庆失心疯的时候,比如小三冲到你家打你一巴掌的时候,比如说你家还有六百多万房贷你爸还替人作保,这也不打紧就是欠债的人跑了,债款落在你爸头上,而你爸还摔断了腿,这时你才十一岁就得为家计操烦……上述经验,除了第一个我亲身经历过之外,其他目前都还没碰过。
但我更没碰过屋顶被吹走啊!
接完房东要我今晚另觅住处的电话,我实实在在目瞪口呆,他妈的说不出话来。
我家屋顶被风刮走了,虽然屋顶是铁皮做的,被这狂风吹走似乎无可厚非……好歹我也住了三年多啊,我的家当都在里面啊,怎麽能不回去?
──今晚得要我放弃多少日常必需品才行?
「你发什麽呆,你不说家住哪儿,我往哪儿开?」
什麽发呆?我这叫一筹莫展。
我转述说了房东的话,他竟然爆笑,那个在我面前最多就是扯动嘴角,展现出世界第一的嘲笑是怎麽回事的家伙,现在居然大笑──果然是个落井下石的混蛋。
更糟的是我气了会儿,也忍不住笑出来。
屋顶被台风掀开啊,这种事衰恐怕十年也碰不到一次。
於是我们决定还是去看看灾情有多惨重,我还拗了他到时得帮我捡拾民生用品,讨小便宜可说是我的人生宗旨。
看到真实情况後,我和他都笑不出来了。
「往好处想,幸好你不在家。」孟长鸣大概生来就不会安慰别人,他不知道我恨不得在家,纵使没了屋顶也一样。
我现在终於了解不愿撤村的老人家的心情了。
风雨中,我看着即将淹水的家,不知从何下手,抢救什麽先,不过存款簿印章什麽的倒是已经收进包包里。
孟长鸣真诚的说:「也许下次房东会给你换个更好的屋顶。」
这真的不是屋顶材质的问题。我觉得他已经尽力,於是用用眼神示意他不用再做不上手的事。
我不知道是我眼睛抽筋表达不好,还是他误会什麽,突然用力揉我的头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给他这样一揉,心就塌成废墟一片,又酸又拧的很是委屈,很想哭。
谁说他不会安慰人的?
最後孟长鸣陪我进去抢救了些必要的民生物资後,我挥手洒泪说掰掰。
人生有时候很孤独的。
我反省是自己人缘差,做人太失败什麽的,这时候竟找不到半个可以让我借住的朋友家,打电话过去,不是要上班不方便,就是家里有其他人不方便……我要求的不多啊,打地舖也行的。
载着我和我的家当的车子放慢速度停在路边。
「干嘛不开了?」我问。
外头风劲大得连车都微微飘浮,连这里都无法让我安身立命,悲哀啊。
「你家不能回去,让我往哪儿开?」
他这样一提,就回到我一开始的感受:人生在台风夜无处可去的时候是很孤独的。
我把这点心思和他分享,平舖直叙,不彰显任何一点私人感情,尽量保持客观与乐观,没想他只要我把那孤独感给省了,自行替我决定今晚就住他家,重新开车上路。
我不确定前方是不是死路,反正死活都是同条路,上了再说。
又反正孟长鸣现在那麽厌恶我,比起只身一女去哪个便宜落魄的小旅馆待一晚,别人家总是安全些,恭敬不如从命比较聪明。
就是小心脏你别那麽慌,跳得那麽快,我都替你担心了。
人生总结是毫无预警的。
若是告诉高中的我,说有一天我会到这个暗恋我两年的跟踪狂学弟家借住,你看我会不会揍你。
孟长鸣倒是老神在在,好像早知道会有这天……或者根本不在意。
他甚至还带我去买了晚餐和一些必需用品,我深深为他的淡定佩服,怎麽说借住男性家这档事,也只有和前男友交手过几次,本身还颇为生嫩,倒是看他来经验丰富。
车子停在一条非常暗的巷子里,暗到我没发现有停车位,暗到他指着说就是那间的房子看起来跟废墟一样瞎灯黑火的。
他家如果没遭过小偷,那是小偷看不上。
我由衷认为游泳教练的薪水一定很低。
门前有个黑晃晃的巨大阻碍,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棵模样有些畸形的小树,蓝色的双开大门占了整个门面,看起来不像一民家,倒像鹿港老街里的店舖,我一直就以为这种房子现在只能开店了,没想到有人拿来住,真是跳脱思维。
孟长鸣没有打开那扇让我好奇的蓝色大门,倒是从旁边一座新搭的蓝色梯子走上去。
我在风雨中默默地跟着他前进,彼此都不想说话,怕喝水,但我满心疑问,该不会楼下真的是开店的吧?里面卖什麽?米?酒?还是神桌?
他带我踏上更加老旧且低矮的二楼,我终於进到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