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完血後,医生通知我可以回家等通知了。
这感觉很像考完联考回家等放榜,做完全身体检回去等结果,面试後回去等电话,递了情书回去等对方回应,被劈腿等着泼男友盐酸……都一样紧张。
因为我怕啊。
怕晚上睡着被鼻血给淹死,其实今天吐血的时候,我比那些泳池的工作人员还要心惊肉跳啊……
我走出急诊室大门,眼前的景象特别凄凉,平常驻守排班的计程车都没了,今晚似乎也特别风平浪静,没有什麽酒驾闹事、火灾事故之类的,一切平安,所以急诊室门口冷冷清清,空荡荡的。
我想了下,这个时间除了计程车没其他的选择。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没什麽可以通知接送的朋友,感觉特别悲凉啊。
沿着急诊室走到医院大门,一台车滑过我身旁停下,我没注意差点被擦撞,我立刻激动起来,上前理论是不敢的,就打算经过时拿出最凶狠的眼神瞪司机几眼──毕竟人家四颗轮子,我只有两条腿,会危险。
我边往驾驶座方向瞪,边加快脚步走过,表现出「老娘很生气,但不想惹麻烦」的气势。没想到才刚超过车头,车就响了两声喇叭,吓得我原地跳起,脚底抹油要暴冲。
「孙福福!你跑什麽?上车。」驾驶座探出一颗头。
唉呀,是他啊……
我回头气冲冲杀到驾驶座,骂:「孟长鸣,你有必要吗?想把我送回急诊室也不是这样的。」
他皱起浓浓的眉,「你说什麽?上车,我送你回去。」
装傻啊?
我摸摸鼻子,思量片刻,终於跳上後後座,还是忿忿不平,所以故意把车门用力甩上:「你差点撞到我!」
他从後照镜里看我:「你说完没?後座我刚擦过,到前座来。」
敢情这人还有洁癖?
我就故意用屁股抹过整个後座,由另一边下车,再咚咚咚咚跑到前座。
他这才开车,我决定继续瞪他,瞪到他反省。
孟长鸣:「你有完没完?是你走得太靠近车道,我可没开上人行道。」
「就是有你这种人马路才会如虎口。」
车子蓦然煞住,没系安全带的我整个人往前倾,差点就撞到玻璃。我真想痛骂他一顿。
「你发什麽神经啊?有人像你这样开车的吗?」
他啪地打开副驾驶座的抽屉,冷眼睨我,「把你的鼻血拿去扔。」
我一看,他停在个便利超商前呢,真记恨,也不知道谁说不用的。於是我把卫生纸堆满双手,准备开车门。
他伸手替我打开,这时他又有话说了,「替我买盒喉糖。」
我看着眼前那张一百块,特别想要飞踢他。
「你看我哪里有第三只手?」
他耸耸肩,「张嘴。」
「什麽?」
「让你衔去买呢。」
他理所当然的小态度实在是让我……忍不住笑了。真是,哪根筋不对,被人这般不待见,我还笑得出来呢。
「口袋,放口袋里。」我把屁股往他顶,忽然又觉得这个动作非常不要脸,因为他的脸色是这麽告诉我的。
我就不理他,直冲垃圾桶把卫生纸一股脑扔进去。
当下我就想,如果非得挑那麽一个,一定就是他了──我这辈子都无法跟他好过的人。
扔完後我鬼使神差地跑进便利商店。我身上不是没带钱,给他买也是可以,但这种事怎麽想都是女朋友那种任劳任怨的爱情奴隶在做的,我有没有那麽奴颜婢膝?
「不管,你来接我,我还有十分钟下班,你马上来!」
不知道是时间晚了,还是店内没啥客人,外表平凡朴素的女店员说话声音特别大。
「你如果爱我就来,马上来,立刻来!」
我猜那个古锥的女店员是头隐藏版河东狮来着,就不知道那位勇士哪来的勇气拒绝,让她在公众场合对着电话叫嚣。唉,勇士,就当为了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不如你就来接她吧,否则我找不到时机结帐啊。这是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女生总是需要个伴护嘛,这种夜晚有个男人……或一台车,真的很幸运呀。
有个人来接你的话……切,我就给他买几盒喉糖致谢吧。
叮咚。
便利超商的门铃乱响一把,一个臭脸,摆着一张前无古人的臭脸进来。
如果要形容那张脸有多臭,看看惊慌失措收起手机,比见到店长还紧张的店员就知道。
我大老远就能闻到他的脸有多臭,而且不知道为什麽,我就知道他在针对我。
孟长鸣怒气冲冲朝我而来,我连忙抓了几盒挡在身前。
「唉呀,你去水里打滚啊?」他浑身湿答答,连浏海都滴水呢。
他用不客气的语气不客气地问:「你还拖拉什麽?」
「我这不就给你买几盒喉糖表心意的吗?」我摊开掌心任他瞧个够。
孟长鸣瞥了一眼,竟露出一个脑筋短路的表情。
真是得了,有这麽惊天动地嘛,我这人其实挺知恩图报的啊。
我打算在他面前结帐给他看,以表我一片赤诚,他慢了我一步跟上来,又抢在我之前拿了把透明雨伞付帐。
「把东西拿回去放。」他的声音莫名压低,活似见不得人。
我有点恼了,「又不是买给你的,我自己吃。」就跟他赌气。
店员突然噗哧了声,他的脸简直可用眼歪嘴斜来形容了,一把抢了我的喉糖扔回架上。
「下次买什麽看清楚!」他冲我吼,从另一个架上拿了什麽过来结帐。
我一看,妈妈咪,不得了了,是喉糖啊,那我刚才拿的是什麽?
我跑过去看,一见那似曾相似的四方盒包装和上头的品牌名,我就特别想挖个洞把自己活埋。
保险套和喉糖两个长相差那多都能误会,难怪他会生气,难怪店员会笑。
有一种过,叫无心之过,我的情况不适用,所以叫出糗。
我立马快步逃离现场,走出便利超商大门发现正下大雨呢,难怪他会淋湿……又一个难怪。
我在屋檐下,无聊地用手接着雨滴等他,当他出来我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就问了句:「你特地进来买伞啊?可是你都淋湿啦。」
他回了我一句,「我就甘愿。」
於是我不敢再多说。
要是我不偷听店员的电话,要是我没有拿错东西,他应该会和颜悦色些。
既然我都做了,就别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