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靈能偵察I】在結束時開始 (翻修版) — 21. 抉擇(一)

尤尔赫然睁开眼,大口吸着久违的氧气,咽喉处还残留被掐压的痛楚,让他不得不捂着脖子直喘气。待气息终於顺了,他摸着隐隐作疼的额头发了会呆,想起该察看伤势,便走到全身镜前拨开浏海,光洁的额头竟未见任何伤口,彷佛曾被敲碎额骨的剧痛仅是错觉。

他困惑地发着愣,半晌,才发现眼前的镜面竟完整无缺,好似未曾被打破。

带着微妙的感觉环顾四周,他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没错,但似乎少了什麽?他盯着空荡的衣柜台面,隐约记得那里好像有个青铜色的……

就在一个物件将在脑海成形之际,思绪就被扑鼻而来的牛奶松饼香打断,同时也唤起了不算遥远的回忆,他像受到牵引般走出房门,见到一个男人正穿着围裙在厨房张罗早餐。

「……约翰?」

记忆似乎变得十分混乱,他不解地望着对方,感觉这一幕似乎也有好一阵子没见了。

「宝贝起床了?」闻声回应的约翰扬着温柔的笑容,眼底依旧宠溺。

宝贝?

他傻站在原地,想要理解眼前的一切,但脑袋却像被灌了水泥般无法运作。

这人是他的约翰吗?还是……

约翰等了良久都没得到回应,便放下手边的工作,过去轻抚他有些汗湿的额头,眉间凝起浓浓的担忧与心疼,「又做恶梦了?」

作梦?

未等他回答,约翰就拉着他回房帮忙擦汗更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爱至宝。

一切都如往常美好,没有神出鬼没的奇怪雕像,没有吐水挖心的金发女鬼,更没有像拍电影的捉鬼特攻队,而那些谋财害命的阴谋,应当只是看太多连续剧的被害妄想吧,其实约翰仍是他的完美爱人,所有的细心体贴都未曾改变,而他依然是最幸福的人。

这个发现让尤尔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心中疑云也顿时消散。

「我做了一个梦,好可怕的恶梦。」他张臂抱住约翰撒娇。

「别怕,恶梦已经结束了。」约翰低头落下一个轻吻,「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一如既往的温暖,让他在宽大的胸膛上蹭了蹭,「永远吗?」

「永远。」约翰轻抚他的发丝许下美丽的承诺。

原来那些都是梦,太好了!

旁徨不安的心总算被抚平,他心满意足地抱紧约翰,倾听对方令他感到安定的心跳声,万分庆幸自己终於回到现实了。

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两人窝在客厅打电动上网,亲昵地吃着水果聊天,这样的简单生活虽一成不变,但只要能在约翰身边,他别无所求。

「叮铃!」

正玩得起兴,忽有清脆铃声作响,近得如在耳畔。

尤尔好奇地四处张望,却不见家中有任何能发出类似声响的东西,便疑惑地问:「你有听见铃铛声吗?」

约翰摇摇头,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再不专心,就要被魔王打败了。」

「糟!」他回头望向萤幕,就见主角只剩半条血,魔王却还是满满的生命力,就连忙快速舞动手指,企图挽转局势,可惜为时已晚,在一阵兵荒马乱後,主角仍被打败了。

「讨厌。」他不甘地放下遥控器,抓起一把草莓大嚼泄恨,将两颊塞得圆鼓鼓,惹得约翰失笑凑过去亲了亲,他便哼哼唧唧地窝进约翰怀里蛮横撒娇。

这时,一股菸草的燃烧味传进鼻里,有点熟悉,却又有些奇异的违合。他抬头嗅了嗅,正纳闷是谁在抽菸,那味道就散了,好似附近恰巧有位菸客路过,但他不记得哪家邻居有如此重的菸瘾能将菸味传进门户紧闭的家里来。

反正不会一直闻到就好。他耸耸肩,才把疑惑抛开,就又有一声轻响。

「咚。」

像什麽东西在脚边轻跳般,地板竟稍有一颤,令他惊奇地往下看去。

「怎麽了?」约翰不解问道。

「没什麽。」怕被当成小题大作,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傻笑瞒混。约翰也没再多问什麽,只是哭笑不得地取起一颗草莓喂他,估计也习惯了他的不时脱线。

游戏重启了,尤尔忽觉怪异地盯着萤幕不动。

约翰问:「很难打吗?」

他回过神,哭丧着脸地点点头,「对呀,一直打不过。」

今天已不知第几次栽在这个魔王身上了,不论他如何使尽放招,就是过不了这一关。

约翰接过遥控器,「一起吧。」

两人联手出击,合作无间。然而,这魔王竟像开了外挂般无坚不摧,连一向足智多谋的约翰都束手无策,只得苦笑地抱来笔记型电脑,「没关系,我查一下攻略。」

「好。」尤尔蹙眉瞪着电视,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似乎是……音乐?对了,这游戏的背景音乐是这样吗?记得这系列的战斗场景曲一直都是同一首,怎麽突然变得这麽活泼俏皮,还不时跳出「殭屍在你家草皮」这句歌词?

「咕噜——」

肚里传来的叫声打断思绪,他看向时钟,原来已经傍晚了,没想到时间过这麽快。

再低下头,他发现胸口挂着尚未打好的领带,便想将它系好,谁知怎样都弄不对,最後他赌气般地把整条领带都抽出来,莫可奈何地瞪着它发呆。

「傻瓜。」已整装完毕的约翰,将被他折得歪七扭八的领带放到一边去,再从衣柜重新挑出一条靛蓝色的窄领带,那是他们交往後约翰送的第一个礼物。

看着约翰熟练地为自己系上领带打出完美的结,尤尔想起两人步入礼堂的那天早晨,也是这般场景。当时,他被礼服的领带弄得焦头烂额,最後还是约翰为他亲手系上。

永难忘怀的甜蜜回忆,让嘴角勾起幸福的弧度。

「今晚想吃什麽?」

「嗯,我想想……」

正思索着美食菜单之际,若有似无的茶香味於四周弥漫,他不禁多闻了几下,感觉好像曾在哪闻过,这香味是……碧螺春?

他怔愣地偏了头。约翰不喝东方茶的,少出门的他也未曾添购这款茶种,为何家里会有碧螺春的味道?更妙的是,他为何会知道这茶的名字?

「宝贝?」约翰没等到答覆,往尤尔的腰轻掐了把。

「嘻,不要挠我……」尤尔怕痒地缩起身子,一下就把所有疑惑忘去。他佯装不满地龇着牙埋怨,随即就被落下的吻淹没,化成被疼宠的甜美呢喃。

真希望这份幸福能一直这样下去。

****

今晚似乎没什麽人。

前往餐厅的一路上畅行无阻,只遇到几个零星车辆和行人,这在交通繁忙的休士顿里实在少见,若非商家都正常营业,外头也艳阳高照,尤尔会还以为今天是感恩节假日。

来到约翰最中意的西餐厅,他们坐在视野最好的窗边,享受美味的佳肴。摇曳的烛火,精美的装潢,现场还有琴师演奏,一切都浪漫醉人,直到突兀的声响闯入这份甜蜜。

「叮铃!」

他下意识瞥向音源处,却仍不见形似之物,便越发感到不解了。

为何会一直听到铃声?难道是谁的手机音乐吗?

一首曲子正好演奏完毕,琴师起身接受鼓掌後,坐回钢琴前继续新一轮演奏,这回仍是浪漫的抒情曲,但特别的是,似乎隐约多了人声唱和。

「……殭屍在……草皮……」

他愣地揉了揉耳朵,刚才……他没听错吧?古典乐会配这种词吗?

「拎老师……拎盃……细声(小声)……宅……」

突如其来的异语怒吼,吓得他差点咬到舌头。他惊呆地环顾四周,但不论是顾客或是服务生,都如常工作或用餐,不见谁在拍桌吵闹或大声喧哗,更怪的是,先前乱入的怪异歌声也随那句吼骂消失,仅剩优美动人的乐曲轻扬。

完全不懂怎麽回事,连串的怪象令他越渐不安,连带也食不知味了起来。

「在想什麽?是餐点不好吗?」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约翰举手就要呼唤服务生。

「不是!」他连忙出声阻止,支吾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约翰侧耳听了半晌後摇头,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柔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想好要许什麽愿望了吗?」

「我生日?」他纳闷地随约翰指示望向窗外,竟见外面飘起了细雪,一层薄絮铺在大地上,好似梦幻的雪白世界,对面广场还摆了株华丽的圣诞树,周遭也全是红绿相交的圣诞装饰。

对了,圣诞节!约翰说过圣诞节就是他的生日,因为他是带着祝福降生专属於约翰的天使。

「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三个生日。」约翰招手让服务生端上精美蛋糕,上头插着数字二与三的蜡烛,「宝贝,来许愿吧。」

原来一年又快过了,幸福总让时光过得飞快。

尤尔扬着感动的微笑,虔诚地闭上眼许下心愿,希望这美好能停留得再久一点。

「育!」

似曾相识的呼唤让他睁开眼,但车上除了约翰外并无其他人,音响也播放着轻快的旋律,不像会发出任何人声。他疑惑地看向约翰,只觉那嗓音跟约翰的声音很不同,是更低沉的声线,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的。

约翰察觉他的视线,回予温柔一笑,未驾车的手轻轻握上他的左手,舒服的掌温从他略冰的手指流进内心,暖得灵魂都要融化般。

两人十指交握,无需言语,即能清楚感受彼此无尽的情意。

尤尔漾着欣喜的微笑望回窗外,发觉街上的积雪已在不知何时融掉,露出发了新芽的花丛,店家陆续在橱窗上贴着春假折扣,让他不禁有几分感慨,居然又快要春假了。

近来的时间似乎特别快,眨眼即逝。

就在车子要进入一处转角时,一个身着迷彩裤的高壮男子立在街边,念念有词地以目光追逐着他,似在叫唤着:「小育!」

那人……有在哪见过吗?

见对方的眼神认真得像是寻遇故友,他不住皱眉思索,却没有任何印象。

就当是遇上怪人吧。

他将视线转回前方,发现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子站在马路中央。

「小心!」

然而,约翰却像没看到似地直接开了过去,就在两方错身而过的刹那,女子的秀发随风拂过他的脸庞,视线交集间,他清楚听到女子轻唤:「少爷。」

「小心什麽?」约翰不解问道。

他讶然无语良久,才收起震愕神情,摇头乾笑地说:「没什麽,我看错了。」

究竟怎麽了?为何会一直看到幻觉?

他惊慌地低下头,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麽,脑袋乱得无法思考,直到心思被握住手的温暖拉回,他才渐渐平静下来,满足轻叹地凝视身边的男人。

管那是什麽,只要有一直疼爱自己的约翰就好!

天气开始变得炎热,他穿着清薄的短T短裤,盘着光裸的双腿坐在沙发上,吃着怀里的大桶冰淇淋,享受舒服凉爽的空调。

「吃这麽多,不怕拉肚子?」约翰选好影碟,就取出他嘴里的汤匙低头亲一口。

「才不会。」他任性地撒娇道。

约翰失笑地伸手一揽,将他拥进怀里,两人便依偎着看起电影。

影片内容如何,他其实看得有一下没一下,只管靠在约翰的肩上,吃着甜腻的冰淇淋,手中汤匙挖了一口又一口,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滋味。

「宝贝。」

「育!」

两道声音同时於耳边交叠响起,他错愕地抬眼望去,竟见身旁的人变成一个未曾相识的黑发男子。他诧异地倒吸口气,却在望进对方眼底的深沉忧伤时,心脏顿如失了节奏般地乱跳,一种几欲教人落泪的熟悉与哀戚油然而生。

为何会感到如此悲伤?他明明就不认识这个人。

「宝贝,怎麽了?」

轻柔的嗓音拉回神智,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发现那黑发男子已然消失,眼前仍是他心爱的约翰,斯文俊雅的脸庞尽是无限怜惜,无一不是与他朝夕相处的爱人。

他沉默地摇了摇头,睁大忽然朦胧的双眼,伸指轻画约翰脸上的每一处,特别是眼眉间总深深触动他心弦的柔情。

「小育醒醒!」

「少爷,我们一直都在这。」

「育,回来。」

电视机传来一道又一道的呼唤,但他硬是不肯往电视瞄去,只想痴痴望着他的约翰,深怕自己若不这麽做,他所爱的人就会在下一秒消失。

「小育!」

「少爷!」

恼人的叫唤毫无停歇迹象,反而越渐大声频繁,叫得他心烦意乱,一股怒气也浮上了心头。他一把抢过遥控器拼命按关闭,却没有任何作用,便索性往电视砸了过去。

「不要再叫了!」

「育。」

又是那个男的声音!

他忍不住摀住耳朵,低头大喊:「我不叫育,我叫尤尔!是尤尔!」

「哐啷」声骤响,萤幕突然爆开散了一地玻璃,噪音也总算消停。

他连忙往身边看去,所幸约翰还在,仍对着他温柔微笑,他便扑进约翰怀里紧紧抱着,不安地轻颤哀求:「约翰,我爱你,别离开我。」

约翰失笑轻抚他的脸庞,「宝贝,我也……」

「他不爱你,育,面对现实!」

一瞬间,他的约翰变了,不是那个棕发褐眼的含笑爱人,却是刚才的黑发男子。

「醒来,育。」男子捧起他的脸,哀恸地说:「看看我们。」

「我不要!」他气愤地推开对方,怒瞪这执意闯入他世界的外来者,直到另外两人也陆续出现在男人身边後,死命隐忍的泪水终於落下了。

为什麽要来打扰他们?为什麽要来破坏他的幸福?

他悲愤地抱着头蹲下,再也受不住这揪心之痛,放声怒吼:「走开!全部都走开!」

一道强光以他为中心迅速炸开,将不属於这空间的三人瞬间驱逐,世界才总算安静了下来,只剩他一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过了不知多久,他慢慢抬起头张望。

家仍是原来的样子,厨房仍传来扑鼻的松饼味,电视仍放着平日的游戏,茶几上的笔记型电脑还开着,鼻间还有约翰独有的淡淡气息。

可是,约翰人呢?

他匆忙冲进房里,敞开的衣柜挂满约翰的西装,床上还有约翰换下的衬衫,却没看到人。

再跑进浴室里,化妆台上放着约翰沾着牙膏的牙刷与刮胡刀,约翰的浴袍也吊在墙上,莲蓬头的温水正洒在磁砖上,水汽中还有两人共用的洗发乳香,却没看见人。

不死心地又跑到厨房,约翰装着热咖啡的马克杯仍在流理台上,炉火上的平底锅里还躺着散发奶香味的松饼,却也依旧没看见人。

约翰去哪了?

他茫然无措地走回客厅,想从空无一人的沙发找出一丁点约翰的身影,但不论他如何努力,想见到的那个人就是没有出现。摆在沙发旁的合照中,被约翰拥着的他仍笑得那麽甜,但那个能令他幸福、那个总是疼宠他、喊他宝贝的人——他所爱的那个约翰——却不见了。

「约翰!」他旁徨地站在客厅中央,痛哭嘶喊:「不要走,回来,你快回来……」

为何,他被独自抛下了?

为何,他的爱不见了?

※※※※※

後记:

当所爱的那个人其实从没存在过,而真实存在的那个却是要杀害自己的人,这种比背叛还更恶毒的伤害,对一个没有任何记忆、唯一被爱的感受全是那人所制造的尤尔来说,就会像世界被颠灭了一样:没有根、没有归属,也失去了未来的方向。

就看小黑他们怎麽把他拉回来吧。

by喵芭渴死姬/初版:11.15.2013/二版:06.19.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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