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苍就像是抛弃了她们母女俩一样。孩子几乎要崩溃了,她不断在心里乞求着老天,能给予她们一点希望,但是不论是多麽虔诚的祈祷,他就像是遗忘了她们,完全没有回应。
某天,当那个孩子心灰意冷的走在T是繁华的街道上时,有一个西装笔挺、长相帅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的叔叔,他站在一台茂四部便宜的轿车前望着她发楞,那个人脸上写满了惊喜和不敢置信,他走向了孩子,神情激动的问:
『小朋友,你认识黎未吗?』
小孩微皱着眉看向他,点了点头,因为黎未,就是她那苦命的妈妈。
孩子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男性,心中疑惑,这人到底是如何识得自己的母亲的?她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打她出生以来她就一直跟在妈妈身边,以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理应记得才是,就他们悬殊身分差距来说是更不可能。
男人在孩子点头後显得更加激动:
『像啊!太像了!孩子,你是我女儿啊!妈妈呢?还有,你怎麽会看起来这麽狼狈呢?』
男人用力抓住孩子小小的肩膀。
『放手,你用痛我了。你才不是我爸,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还有我妈在哪儿也不关你的事。神经病。』
推开他的手後,孩子冷漠地说道。但男人却不让她离开,缠着她问了很多关於孩子家里的事。
孩子原先就差到极点的心情又被这个人加重了不少,害她的脑子完全无法理智思考,烦闷的她愤怒的甩开男子的手:
『烦死了!这根本不干你的事吧?!我带你去见我妈不就得了?!反正以後你少来烦我!』
男人沉默了一会,点头。
到了孩子家时,男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嫌恶,孩子都默默看在眼里,不吭声。房子虽小但因为东西也不多,就老公寓显得更冷清了。
孩子领着男人进到唯一的卧室里,小小的单人床上躺的正是病的不轻、尚在昏睡的妈妈,消瘦的脸庞刻画着岁月的痕迹,还有这些年来的辛苦,却不减当年绝美的姿色,反而像个病西施。
男人颤抖着手,抚上她的面颊。
『.....黎未....?』
孩子一把推开了男人,轻摇着妈妈的手。
『妈?醒醒,这家伙说他认识你,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母亲微睁开眼,挣扎着要起身,女孩将妈妈扶起後,柔声说:
『妈,你认识他吗?他说他是我爸,太可笑了,我不信。』
妈妈原先就苍白的脸色,在看清楚那男人的脸後,变的犹如白纸。
『林暨,你在这里干什麽?!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银铃般的声音里透出丝丝凉气,房间的气氛霎时间降到了冰点。女孩也识相地站到了门边,准备随时请男人出去。
『黎未,就算这麽多年没见,也别如此疏离嘛!这些年你和孩子过的可好?』
林暨还是微笑着,并没有被妈妈冷漠的语气影响,关切之情流露在表情、语气中,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但孩子却觉得他虚假的让人作恶,要是可以,他一定是奥斯卡的影帝。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母亲的唇角勾成嘲讽的弧度,她希望林暨能知难而退,不要再骚扰她们母女俩了。
林暨果然在她说完话後陷入了沉默,小小的卧室静的彷佛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到,气温又再度回到冰点,忽然,他说出了一句话:
『黎未,跟我一起回家吧!和女儿一起。』
妈妈微闭的眼瞬间睁大,她等林暨这句话很久了,但现在,已经太迟了。她再度阖上双眼。
『为何?我和女儿在一起很好,不需要你可怜我,所以,不用了。』
林暨皱着眉,摇了摇头,似是不赞同她的话。
女孩原先在林暨问那个问题时的忐忑心情,听到妈妈的回答後,放心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爸爸的男人。
而林暨在摇完头後开了口:
『黎未,不要这麽倔,你病的很严重,没办法出去工作,你不心疼自己的身体,也要想一想孩子啊!况且,跟我走我还能照顾你们,看到你这样,我也很心疼。』
妈妈在听完林暨的话後,脸刷的一下变的更白了,微皱的眉显出她此刻挣扎犹豫的心情。女孩见母亲似乎真的在考虑林暨的话,急道:
『妈,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去工作的,我可以养你啊!你的病也一定会好的,对不对?』
母亲宠溺的笑着看向女儿,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傻孩子,你还那麽小,妈妈怎麽舍得让你出去工作?而且,要是妈好了,妈一定带你去一次你最想去的游乐园,好不好?嗯?』
女孩在那瞬间似乎明白了什麽,妈妈最後的选择,是为她而犹豫。女孩还想开口说什麽,但妈妈只是温柔的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回过头看向林暨时,表情又变回了冷然。
『林暨,当初你离开我和孩子,我并不怨你,或许你有你的原因吧!我不知道,现在也不会再想知道了。如今你回来,想带走我和孩子,到底抱持着什麽目的,我不是不清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待她好好的。』
妈妈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我的身体状况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我自己清楚的很,已经不需要治疗了,去治疗,不过是浪费时间。剩下的日子,我想在这里过,八年了,都是在这儿过的,我舍不得。孩子,就交给你了,不要辜负我对你最後的信任。』
妈妈淡然的笑着,就像寒冬中那用尽力气去盛开的朵朵艳红,即将凋零,生命力逐渐从她身体里一点一滴的消逝。
女孩听见母亲的话,惊的睁大了眼,她无法相信那些话,双唇开开合合的似是要说些什麽。最後,她艰难的从齿间挤出几句话:
『妈,你这是什麽意思?你说过你会好的呀!妈你只是开玩笑的吧?』
女孩抓住妈妈的手,用力的摇着。
忽然,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会照顾好她的,不用担心。这一次,你可以相信我,我保证。』
妈妈点了点头,轻轻地说:
『希望你遵守你的承诺。』
这是八年来,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用柔和的语气说话。
接着,她转向女孩,一手攒紧了女孩小小的手,另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用慈祥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女儿,以极其温柔的语气说道:
『小漠,你现在要好好听妈说,你到你爸那儿去之後,要乖、要有礼貌,知道吗?不要让妈担心,好吗?小漠.....妈对不起你......以前承诺过要带你去一次游乐园的,可能没办法了....对不起....小漠,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委屈,知道吗?妈可能....没办法陪你长大了,没办法看到你国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的样子,没办法看到你穿着漂亮的婚纱,嫁人的样子……』
妈妈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像断线珍珠般不停滚落,而此刻的女孩泪痕也在她颊上错综的流下,她拚命摇着头:
『妈....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快点告诉我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要这样.....这不可能....』
女孩泣不成声,妈妈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
『小漠,答应妈好不好?不要这样....妈会很放不下你......妈也舍不得啊.....我还想多陪陪我的孩子.....拜托再给我多一点时间....』
妈妈的脸忽然变得红润如苹果,就像一个完全健康的人,看起来就像当年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个善良可爱的女孩,林暨知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女儿,黎漠,你看着妈,你答应妈好吗?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告诉妈你会好好的,会照顾好自己,可以吗?』
妈妈虚弱的躺在床上,两手紧握着女孩的纤手,用力的似是将全部的力气用尽。
女孩的泪不停地坠落在床沿,濡湿了一大片被单,她用力的点着头。
母亲看到她点了头,终於放心的笑了,她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回到了最初那个淳朴的小村,她的家乡。
『林暨,如果可以选择,我下辈子,绝对不要再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