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娘子,顾老板给的银钱要花到哪儿去啊?」她夫君提着沉甸甸的钱袋问她。
「你想花到哪儿去?」她反问道。
「我想替你置办些东西,步摇、首饰、衣服……你的东西看着都挺旧,要不趁这个机会全换新了吧?」
他如此提议,然後被他娘子全数驳回。
「范轸,你傻了吗?」她皱眉,「与其把那些钱用在我身上,倒不如给女孩们换个新琴师,现在教琴的那位大概是年纪大了,耳目不清,常弹错音。」
「你怎麽知道的?」范轸瞪大了眼,「我都没听出来有什麽不对劲啊!」
「最近听她弹了一回琴,不是漏弹就是错弹,都不明显,你没听出来很正常。」范九娘思索道,「听说最近城里第一琴师想收徒弟,你有空去问问,能否来教女孩们弹琴。」
「喔……」范轸摸了摸鼻子,「你真打算把钱都花在那些姑娘身上?」
「不然呢?你心疼那些银子?」
「不是心疼银子,是心疼你。」范轸伸手捧起范九娘的脸颊,目光深情款款,「你都顾着那些姑娘,甚麽时候你能替自己多想想?」
范九娘被望得有些不自在,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范轸的触碰,道:「顾着那些姑娘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是要卖钱的商品。」
「怎麽又说这样的话呢?显得你像个坏人似的。」范轸收回了手,语调无奈,「明明你待她们极好,虽然严格了些,但那也是在为她们着想啊!」
「范轸,你这麽说可真是把我夸得太过了。」范九娘微微摇头,低声回话。
「有吗?我说的可都是真话。」范轸兀自说道,「毕竟你也是『瘦马』出身,对这些境遇类似的姑娘们,我可不相信你都不会起点恻隐之心……」
范九娘敛下眸子,往事渐渐於脑海中复苏。
是了,她也曾是『瘦马』,七岁那年被卖给别人,其间习得一身技艺,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样样精通,後来入了青楼成一代名妓,城里城外无数纨裤子弟慕名而来,只为了见冰山美人一面,其中亦有不少富豪想帮她赎身,娶她做小妾,但范九娘都一一婉拒了。
她明白自己的个性,虽为了讨生活不得不屈从、曲意讨好恩客,但她并不是那种愿意长期委身他人的女子。因才貌与手段兼具,她早早替自己赎了身,嫁给范轸做妻子。
其实范九娘对范轸并不存着男女之情,她和他成亲,只因范轸用情极深,事事都依着她。
她在欢场打滚的这些年所见太多,她看过太多女子落入悲惨的命运。那些女子个个都是含苞待放的花蕾,范九娘是不忍心的,眼看繁花未绽而先零落成泥。
不知为何,时不时想起那些姑娘,她的心底仍会隐隐作痛。
「你在乎她们比在乎我还多。」范九娘敛眸之际,她夫君仍在絮絮叨叨,话中埋怨,「娘子,你可知道?我常常觉得你喜欢她们多过於我……」
闻语,范九娘心底一震。
「别说了!你这话是甚麽意思?」她低喝一声,抬眸瞪着他,「瞧你净说些胡话。」
范轸望着她的怒颜,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的疼痛,眸里隐约升起痛苦神色,他沉着嗓音问道:「娘子,你生气,是不是因为我说对了?」
有谁倒抽了一口气,心惊。
「范轸,你在发甚麽神经?」范九娘撇过头去,不再望他一眼,「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情要忙呢。」
话毕,她转身离开范轸旁边,不愿多谈。
翌日,范九娘给众女孩排妥了课程,飞雪所学与众人无异,但由於年纪的缘故,她要还要多学件事儿。
客栈後方有个小厢房,日光透过窗间小隙暧昧地倾泻,木床上的两人剪影般地映面而坐。范九娘将手中的书册递给飞雪。
「这是什麽啊?」飞雪接过书册,信手翻了翻,翻了个几页便迅速阖上,面容隐隐泛起潮红,话都说得结巴,「这、这些是……」
「春宫图。」范九娘神色不起波澜,「你以後得闲时就翻个几页吧。」
「为什麽要给我这个?」
「习其媚态,以後不论为妓为妾,这些都会用上。」
闻语,飞雪低垂着头,收下书册。
也是,在这扭曲的世道下,像她们这样的女子,无论再怎麽有才华,终究也只是男人的玩物。无关风月,无关情爱,她们索求的只是一份温饱,试图在最不堪的境地下生存。
「之後等你再大一些,我再请人亲身教你。」
「咦?」飞雪瞪大了眼,眼中隐藏着几分警戒,「教……?不会是要让男人来吧?」
见飞雪此时的模样,范九娘想起飞雪以前曾经历过的事情,她不禁心疼起眼前的女孩。
「不是男人,你放心吧。」她稍稍放软了语调。
「那这麽说来……届时来教我这事儿的人,可是九娘你?」
飞雪捉着裙摆,垂下头偷眼看她,范九娘扫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希望是我?」
「嗯……毕竟是认识的人。」她嘟哝着,「你可别误会……」
「我和你不过才相处这麽些时间,你就这麽信任我了?」范九娘不以为然地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没有那麽多时间做些无谓的事儿,你现在还没有让我费心的价值。」
「那麽,」飞雪咬了咬下唇,「要到什麽程度,我在九娘眼里才是有价值的?」
范九娘静静地望着少女,飞雪瘦弱的身子裹在相对宽大的衣裙里,衣着稍稍滑下肩头,隐约可见少女洁白如玉的肌肤,她垂下目光,伸手将她的衣服拉好,嗓音清浅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待你成为扬州城里最美的姑娘,我便一心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