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風短篇集)古硯磨墨往事舊 — 伊人辮髮(7)

长廊蜿蜒,一座又一座的厢房比邻,木门上的雕花精致,栩栩如生,令狗二着了迷,他师父那老旧的家仅能勉强遮风避雨,连屋顶上的瓦片都不见得有钱更换,遑论请人到家中雕这些细致的装饰,可是他对这样漂亮的建筑装饰竟有些奇异的熟悉感,彷佛、彷佛许久之前他曾经见过,甚至是住过这样的屋子一般。

本来一进到屋舍,狗二是紧紧跟着路鸣的,但走着、走着,四处张望间,他不自觉地和路鸣走散了,他在屋子里四处遛达了一阵,一个回神才发现路鸣已经不见踪影。四下无人,他找不到任何一个仆役可以问路,只得在原地蹲下,犯起愁来。

这下可好,本答应路少爷要跟好他的,现在一走散,也只能等少爷察觉他不见之後来寻他了。

狗二在原处等了半晌,觉得在廊上的风吹得他有些冷,遂决定到离他最近的房间里头去等,也不管房里有没有人,不顾是谁的房间,他推开眼前的木门,脚一迈便进了里头。

「这房间看起来挺好的啊……」狗二环视周遭,微微皱起了眉,低喃出声,「就是有股中药味,难闻。」

正想细细打量之际,他身後虚掩着的门被人打开,狗二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发现来人正是路鸣。

「狗二,你怎麽跑到这里来了?」路鸣蹙眉,「我不过一会儿没注意,你就跑得不见影了。」

「那可怪不了我。」狗二辩驳,「谁让你家这麽大,又这麽漂亮……任谁都会迷路的。」

「罢了,我们走吧。」路鸣轻叹了一口气,「这儿是家母的房间,她一向不喜欢生人进到她房里……」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听来正是往两人所在的地方走来,路鸣轻嚷声「不好」,赶忙拉着他的手臂到房间一隅的屏风後头躲了起来,与此同时,两名女人一道走进房里,其中一名身体羸弱的女子咳得厉害,另一个身型矮胖的妇女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到床边。

「夫人,您身子不好,就别外出走动吹风了吧。」

听见高亢的熟悉嗓音,狗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察觉屏风另一端是他师娘,他这回是瞒着师娘偷跑出来的,要是被发现……思及此,狗二向路鸣身侧靠近,以确保自己的身子能完全隐於屏风之後。

「咳、咳……我觉得今天身子还行……看来是我高估自己了……」路夫人喘着气,话音听来费力,「唉……这身子骨,看来是撑不过今年了……」

「夫人在胡说甚麽呢?」他师娘安慰道,「只要好好吃药,您定能马上好起来的。」

「事情哪有这麽简单?」路夫人的嗓音微颤,「咳、咳……如今我身子不好全是报应……是报应啊……咳、咳……」

路夫人又开始咳嗽,咳得都吐出血来,白帕子上红艳艳的全是血。

「夫人,您哪有甚麽报应呢?每个人都知道您心好,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呵……咳、咳……那是你不知道……」路夫人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丈夫做过一件坏事……我都知情却始终默着,咳、咳……害死了一家人。」

她像遇溺者遇上浮木般紧紧捉住狗二的师娘,断断续续地道:「我、我这一生从没和别人提起这件事……心里难受,咳、你就行行好,听我说段话吧……」

「夫人,可我和你又不熟识……」他师娘话中犹豫,狗二不太确定那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咳、咳……不熟识才好。」路夫人疲倦地笑着,「我不敢让熟人知道,又不想怀着这秘密死去,我心中过意不去。」

路夫人又咳了几声,然後才娓娓道来许久之前所发生的、一直压在自己心头上的往事。

约莫是七年前的事儿,那时路家的老爷因功名嫉妒另一户人家,遂写了篇批评朝廷的文章,诬陷是那户人家的当家所写,他们苦无证据、百口莫辩,朝廷盛怒,下令判斩其家族中十六岁以上男子,女眷则全部发为奴婢,但纵然如此,路家老爷仍不放心,为了杜绝後患,他暗中请人放火烧了那人家的宅邸,烧毁所有留下活口的可能。

路夫人知晓一切,却始终因害怕而没有说破,但她知道那人家有两个儿子早一步逃了出来,得以幸存,其中一个在因缘际会下入了路府,另一个则不知所踪。

路夫人叙述得破碎零落,狗二的师娘倒是把一切都听了个仔细。

「听夫人这般说来,我记得几年前也有类似的事情,莫非……」他师娘话中猜测,「那户人家不会恰好姓叶吧?」

路夫人叹了口气,双唇颤抖,轻声地道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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