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雨,蒙蒙细雨似是为整座城覆上一层纱。
他和他师娘打伞走在前往路府的路上,他从一路上的谈话中得知,路府近来不甚平静,老爷年迈病逝,少爷行为疯癫,而身为路府之首的夫人因诸事憔悴,再加上天生体弱多病,无力一一掌管家中大小事,遂聘雇他师娘去照顾据说发了疯的、住在别院的路府少爷。
而那位路府少爷,好巧不巧,就是那个听说被叶儿下了蛊,被迷得失了心窍,与小童发生关系的苦主。
但有些事情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师娘,若路府的少爷真和叶儿在一起……那为什麽那少爷不用受罚呢?」他拉着他师娘追问,「还有啊!那叶儿真的会下蛊吗?人们说了老半天,可也没见谁真拿出个证据来啊?」
「哎呀!小孩子莫要多嘴。」她脸色变了变,四处张望了下,似是在确认没人听见他说的话,「狗二,师娘和你说,方才那些话你可别到处乱说乱问,嘴巴闭紧一些,知不知道?」
「为什麽?」
「唉……大人的事情太复杂了。」她叹了口气,「有些话出了肚肠,就不再是自己的,有时还会给自己招祸。狗二,你要记着,在这年头,少说些话才是保身之道!」
「哦……」他似懂非懂地应着。
他心底其实偷偷觉得他师娘说着话挺没说服力的,他家住的那条巷子,人人都知道刽子手王刀他老婆是个大嘴巴兼包打听,想知道什麽王宫秘辛家庭琐事往他家去准没错。狗二心想,刚才那番话还是让他寡言的师父来说还比较让人信服。
他师父是先收了他之後才娶妻的,那时的婚礼他可是全程在场,当时他就觉得那样迥异的两人能做夫妻还真是件挺神奇的事。他师娘身型矮胖,话多而声音高亢;他师父则是身材瘦长,寡言而嗓音低沉,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七爷八爷,形成强烈对比,倒也有趣。
正胡思乱想,他师娘拍了他一把,指着眼前半敞的大门道:「这儿就是路府了,我进去打声招呼,你可别乱跑啊!」
话落,他师娘便收了伞,大喇喇地走了进去,留他一个人在门外。
小雨已歇,他百般无聊地打量眼前豪华的宅邸外观,这屋子比起他们家不知道大了多少倍,浏览之际,他忽然听见门後传出一阵二胡声,低哑的拉琴声奏出悲哀的调子,他终究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迳自推门入宅,循着乐声离了原本的位置。
他沿着长廊朝声音来源处走去,随着二胡声越来越明显,他也逐渐发现了那抹拉二胡的身影。
那人隐身於园林中的花丛之间,遮掩於纷飞的柳絮之中,他身穿简便的清服,披散着头发。因为距离的缘故,狗二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他壮起胆子,决定走近一瞧。
他踏上园中因雨而湿滑的石阶,注意脚步之余他抬眸望去,却发现那人已不在原本的位置上,弦声也不知何时停了,周遭仅剩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他叹了一口气,想着要不要回到门口等他师娘。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柳树後窜出,紧捉住他的臂膀,对着他喊一个名字:「叶清!」
「我不是叶清!你认错人了!」
他甩开那人的手,吓得转过身来,他出乎意料地对上一张好看的脸,眉目俊秀,眼底沉着一股化不开的忧郁。
「你不是叶清……」那人看见他脸上的伤疤,愣愣地问道,「那你是谁?」
「我叫王狗二。」他揉了揉方才被抓疼的手臂,老实回答,「是陪着我娘来的。」
「狗二?」对方笑了出来,「谁帮你取这个名字的?怎麽取得这麽难听?」
「我师父取的,他说做我们这行名字不能取得太好,越难听越好,才不会被鬼捉去。」
「你师父是做什麽的?」
「砍别人头的,在刑场那边。」他比了比大约的方向,反问着眼前的人,「那你又是谁啊?」
「我?我是路鸣。」那男人淡淡地开口,「是这家的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