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了那只袋子。
里面放有一封信和一卷图纸,穆荷先抽出了信,那封信出自故人熟悉的手笔。
未读先泪,穆荷擦乾泪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始读信。
「穆荷: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大渠了。
事到如今,对於我离开大渠一事,你莫挂莫念,天命如此,渺小如我也未有可怨,临近诀别的时刻,兄长、百姓,甚至是自己,我都不大在乎了,唯独你,仍然在我的心头悬着。
我和你说过吗?我很喜欢你作画的模样,很美,专注宁静的像一朵优雅的荷花,光是看着都是种享受,我曾想过要成为你在宫中的池塘,就那样平静地守着你的一颦一笑、护着你的每个举动,但如今看来,那是不可能的虚妄,你即将成为别人池子里的、受尽呵护的花,而我则在乾涸的荷塘里被摘取,送到遥远的彼方,和你从此天涯两不相见。荷与莲同,却始终得走向不同的命途。
穆荷,待我走後,兄长他们定会大肆破坏我的名声,我可以想像得出你极力为我辩护的模样,说心里不感动是骗人的,但穆荷,我宁愿你不要那麽做。无论他们怎麽说我、怎麽看我,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能知道我是个怎麽样的人就好,你也不用替我感到委屈或难过,我只希望你和你丈夫能好好过日子,不要为我的事情烦忧,不要为我去触犯兄长他们的逆鳞,不要让他们有机会伤害你。
不像从前,我已不在大渠,你出了甚麽事我也无法及时在你身边护着你,为你挡下一切,我拿一个自己换你一段岁月无忧,莫再想起我,好好保全自己。你的一切安好,对我而言就已是万事足矣。
最後,随信附上的那幅画是送给你的,我练了许久,把它当作结婚贺礼,亦作为歉礼,请原谅我无法出席你的大喜之日,请原谅我始终有句无法告诉你的话。
愿你,岁月静好。上官莲笔」
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穆荷颤抖着双手,展开卷起的画轴,摊平画纸,画像映入眼廉的刹那,她无可遏止地放声大哭。
绢白的纸上绘有朵朵夏荷於水池里盛放,明显是用心临摹她先前为了教她所画的莲塘图,画中的荷花与荷叶色彩、神韵无一不像,栩栩如生,似是能亲手自图纸上摘下,纸上留白处有那人以秀丽的字体写成的几个小字:「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
她说过什麽话?心中有莲,下笔自然能成其神韵。荷与莲同,公主殿下作画时,心间想的人是谁昭然若揭。
她怎麽会不知道呢?
她记史一向重真相,在那样谎话与虚伪充斥的华美陷阱中,她那样的史官怎能长久以来都不被人陷害,身处风暴之外而平安无事?穆荷知道一切都得归功於某公主的私心庇护,她亦隐约察觉公主对她的情感已超越儿时玩伴的友情,但她装作不知道,以玩笑的方式轻轻带过,不提及、不承认、不碰触,她知道她伤了她。
但对她的软弱与狡猾,她仍以一贯的温柔对待,宽恕她的顾左右而言他,处处以她为中心着想,因对她的爱,堂堂一国公主慈悲成菩萨,可是她又是怎麽对待她的?
穆荷觉得自己的心正在被撕裂,破碎散落在地上,如枯萎带血的凋零花瓣。泪水滚烫,灼伤情绪,烙下一道哀痛的红痕,狰狞纠结无限痛楚,结成一道生命的永恒伤疤。
「莲儿……」她轻声低喃,以往的甜美嗓音被伤心与歉疚割得嘶哑。
泪水不断落下双颊,似断了线的珍珠,她痛哭失声,被哀戚的氛围紧紧攫住,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进到了她的房间,直到那人轻轻地出声唤了她的名字,她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第二个人。
来者是她的未婚夫,任函清。
「穆荷。」任函清朝她走近,「你没事吧?」
她看着他真心为她担忧的模样,穆荷心里明确而强烈地知觉到一件事,任函清是个很好的人,但她不能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别过来。」她说着,「拜托别过来,对不起……」
他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定定地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函清。」她眼角带泪,话音哽咽,「我不能嫁给你。我做不到。」
沉默地看了看穆荷脆弱的神情,再看了看她手中攥紧的信件与她身後摊平的画纸,任函清隐约明白了些什麽,其实他一直心底有数,穆荷心尖上有个朦胧的人影,只是他没料到,当那个人影着上丹青时,竟会是如此出人意表的人物。
「我明白了。」任函清答得轻柔,「那之後呢?你打算怎麽办?」
穆荷阖上眼,有个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我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