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寝宫时,穆荷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了,穆荷是宫里的女官,亦是自幼伴她成长的玩伴,从她有记忆以来,穆荷一直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她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心头肉。
她远远地就见着了她的身影,白衣粉裙,裙摆委地,若一朵垂下的荷花。
「穆荷。」她唤她的声音泛着甜。
闻声回首,看见她脸上的红掌印,穆荷先是眉头一皱,然後迎了上去。
「莲殿下,您这是怎麽了?」穆荷语调轻柔,声声关切,「您不是去和太子殿下说话吗?怎麽会弄成这副德性?」
「说了他几句,然後就被打了。」她耸了耸肩,轻叹一声,「为了皇位,他现在连手足情份都不顾。」
穆荷沉默了一会儿,她只是一介小小的宫中女史,为後宫的公主嫔妃作传记事,帝王家的是非纷乱,她也不宜妄作论断。
「疼吗?」穆荷轻抚上那道红印,「需不需要奴婢请人来帮您擦药?」
上官莲看着眼前那张为她担忧的脸容,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暖意,方才被太子惹起的不快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彼此,穆荷与她不同,温柔可人,亲切爱笑,甜美的像夏日消暑的冰糖莲藕。
「不用麻烦她们。」上官莲捉住穆荷的手,拉近彼此的距离,眼底盈笑,「你亲一亲就好了。」
「公主殿下,您这玩笑可一点儿都不有趣。」穆荷面不改色,她早已习惯儿时玩伴时不时的恶作剧。
「是吗?那我下回再换个新笑话。」她洒脱地松开她的手。
「殿下,别闹了。」穆荷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无奈,「话又说回来,您今天找奴婢来,是为何事?」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您要拜托奴婢什麽事?」穆荷好奇的问道。
「我戴着面具上战场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写下来,记进史书里。」
「咦?为什麽?这又不是什麽坏事,莲殿下您是为了百姓才这麽做的啊!」她皱了皱眉头,「更何况,穆荷是一介史官,详实记史本是义务……您这是在为难奴婢……」
「穆荷,我知道你出身史家,也很重视自己的工作,但这回你就听我的吧!」上官莲言词恳切,「你也知道,我上沙场这事惹得他很不开心,要是被录入史书,他定会觉得自己颜面扫地,我怕他到时候迁怒於你,害你受累。」
「就算您这麽说……」穆荷咬了咬下唇。
「再说,也不是让你都不写我的事情或是凭空捏造历史,就只是略过不写那一段而已。」她牵起她的手,近似哀求地看着她,「穆荷,你就答应我吧?好吗?」
「这……」穆荷轻叹一口气,躲避那人的目光,「奴婢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吧。」
上官莲不太满意穆荷那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她也知道自己儿时玩伴的性子有多倔,只好暂且撇开此事不谈。
「好吧。那这事就先搁着吧。」她莫可奈何地一笑,转移了话题,「你上次说要教我画的图还没画完呢!今天有空吗?要不把图画完吧?」
「也好。」穆荷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上官莲没有继续执着於上个话题,「那上次那张画您有收着吗?」
「当然有,你的图我可都有好好收着。」她打开房间一隅的檀木盒子,从里头拿出一张图纸,「喏!在这儿呢。」
穆荷大略收拾了下桌面,备好画具,从她手中接过纸,把画平铺在书桌上,那是幅莲塘景色的水墨画,池水平静不起波澜,上有朵朵夏莲,盛放或含苞,约占据了半座池面,另外一半则是大片留白,尚未绘有丹青。
「上回奴婢给你示范过了吧?您还记得怎麽画吗?」
「当然记得。」上官莲执起笔,顿了顿,然後把笔递给穆荷,神态很是自若,「还是你先画吧。我喜欢看你画图。」
穆荷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明白公主殿下一定是把上回教的技法全忘得一乾二净了,她叹了一口气,接过画笔,开始在白纸上着彩。
史官穆荷善丹青,这是宫中府外都知道的事情,只见她屏气落笔,一勾一勒间,便鲜活了莲花的神态;一笔一画中,便舒展了莲叶的样貌,不一会儿,一朵带叶的莲花即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
「好了!」穆荷搁笔,回过头问着上官莲,「殿下,您刚刚可有看清楚了?」
「嗯?啊、我看看......」上官莲故作正经地看了眼方画成的莲花,「画得真不错,可惜我刚刚没看仔细,不如你再画一次?」
虽说穆荷画技一流,但上官莲可不管那些,比起穆荷的画作,她更喜欢看她作画的样子。全世界或许只有上官莲知道,她画画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起,持笔的指节会因为使力而稍稍泛红,她喜欢看她专注的神情,那姿态对上官莲而言堪比绝世美人图。
只可惜没人懂她的心思,包括穆荷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