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正皎洁,盈盈月光如流水般倾泻,照亮林中小路,指引他的归途。
他方从交趾国回来,长途跋涉使他身心俱疲,他坐在马车上里,阖眼假寐,在心中估算着回乡的路程,依这速度来看,回到洛阳的日子怕是会延迟了。
「大人,」车夫掀开帘子,看他的目光带着畏惧,「夜色已晚,马儿也累了……」
「所以?」他的语调中不带有一丝温度,冷得像是严冬寒冰,「这与我何干?」
车夫被主子的语气冻得瑟瑟发抖,却仍得硬着头皮解释。
「大人息怒,小的也是归心似箭,只是……」车夫咽了咽口水,很是惶恐,「只是,眼下这情形不适合再继续赶路了。眼前有一小镇,大夥儿都希望能在那里稍做休整再出发……」
他总算是睁了眼,冷冷地瞪着车夫,後者被吓得全身颤栗、冷汗直流。
要知道,他们的主子素来是以行事残忍在洛阳出名的。
暴虐豪奢、冷酷且城府极深……这些形容都是百姓安在他头上的罪名,他也没把众人的诋毁往心上放,毕竟石家身为城中巨富、朝廷重臣,这样的身分难免会引来些闲言闲语,更何况,那些传闻也不全然是空穴来风。
「罢了,养到你们这群废物,也算是我倒霉。要休息就休息吧。」
「谢、谢谢大人。」车夫躬身谢道,「我这就把此事传达下去……」
「慢着。」
车夫退下的脚步一滞。
「大人还有何吩咐?」车夫恭敬地问着。
「我们现在到哪了?」
「邻、邻近白洲……」车夫比了比不远处的点点灯火,「再过一会儿就能到城镇休息了。」
他应了声表示明白,摆摆手要车夫退下,莫要打扰他休息,车夫毕竟跟了他许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匆匆掩下帘子,回去驾车了。
车夫抚着胸口往马匹的方向去,心儿还因畏怕而剧烈跳动,要是今个儿车上载的是石家的其他人那还不打紧,可偏偏他载的是石家人见人怕的第六子石崇。
车夫活了那麽大岁数,第一次见到像石崇那样子的人。分明是白白净净的书生长相,可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狠戾之气,他的神色总是冷的,浑身散着像是要霜冻旁人的冷冽气质,他像是来自阴间冥府,要人每见他一回便怕他一回。
「真是,怎能有人生成那麽让人害怕?难怪城里人都觉得他心肠坏……」车夫低语,摇了摇头甩开思绪,「唉呀!还是别想了,赶紧驾马吧!否则大人又要生气了。」
不一会儿,马车又再度动了起来,朝眼前的小镇驶去。
夜色如墨,但这座位於白州的小镇此夜却异常热络,游人匆匆,私语窃窃,整个小镇似乎都在等待着些什麽。
月夜下,行人的情绪隐隐躁动着。石崇心细胆大,才方抵达小镇的旅店便遣了人去探探消息,事情很快就传入他的耳里,原来今夜恰有人贩子来到这座小镇,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在附近一处隐密的树林里做买卖。
「白州一带地处边陲,人口买卖的事儿很是盛行,每月月中都会有固定的人口贩来此地寻找卖家。」探子将打听来的讯息转告他,「大人,您说,这事要不要告官啊?」
「告官?我就是官了,你还要向谁告去?」他反问探子,「我还打算去看看呢。」
石崇凭栏而望,旅店下方的广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万头窜动的,一点都没有试图隐蔽一切不法的迹象,马车一辆辆地驶出镇外,他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冷冷地挂在脸上。
「走吧,备车。我们也去凑个热闹。」他如此下令,「看看今天能得到什麽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