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谷研生独坐在普通病房,那大片落地窗前,神采奕奕的神色格外突兀。
「研生,该走了。」是爽耳的叫唤,棉谷研生回首,望见门口的父亲,他衰老的皱纹仍旧透露出岁月的侵蚀,化疗所带来的种种伤害却已不复存在。
「爸爸!」棉谷研生微笑,他像个孩子般,奔向了父亲的怀抱。
「研生?欸,研生…」男子的脸孔从错愕渐渐转为幸福的辉芒,他紧紧地搂抱住亲生儿子,喜出望外地道:「爸爸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但是,爸爸的病,居然在一夜之间就痊癒啦!研生,你说这不是奇蹟吗?」
「爸爸,一定是爸爸的祈祷,被主听见了!」棉谷研生流露出喜悦的泪水。
「是啊!是啊!谢谢主,谢谢主保佑!」
其实,棉谷研生自幼便有一项相当要不得的习惯,那便是说谎从不打草稿,他有绝对自信,即便是世界知名的测谎器,也无法自他一言一行中探索出半丝不对劲。
会突然这麽说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棉谷研生除去说谎的功夫外,第二样特质便是"他从不相信奇蹟"。
「爸爸,太好了,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喜上眉梢的神色没有半丝破绽,「爸爸,妈妈一定也很高兴,啊!对了,我顾着高兴,都没将这事告诉妈妈咧!」
棉谷研生一边动手收拾着行李,背对着父亲的他速度之快,简直就是害怕父亲注意到什麽秘密一般。
「啊!研生,你的手…是怎麽了?」
就在那一瞬间,棉谷研生的脸部肌肉出现短暂的僵硬,但他随即停下失态,转头道:「没什麽,昨天削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
「是吗?……削苹果要小心点啊!」父亲看起来不像是起了疑心,露出慈爱的笑容道:「伤口让爸爸看看…」
「都几岁了,我可以自己处理啦!」棉谷研生觉得有些焦躁,「而且,爸爸要是看了,受伤的地方又要重新包紮一次,会浪费绷带的!」棉谷研生将推托之词说毕,便起身离开了病房。
「喂!研生!你怎麽了,要去那里?」父亲在後头追问。
「厕所。」棉谷研生的语气淡了。
感觉似乎步了许久,研生并不记得父亲的病房距离厕所需要那麽长的脚程。
「欸,哈法斯,爸爸他,不会发现吧?」
「你是天兵吗?」慵懒的声线微微一飘,「你父亲又不是魔术师,你的魔术式是偷学的不是吗?更何况,就算你不遮掩,别人也会以为那是平凡无奇的刺青。」
「嗯,可是…」棉谷研生将头靠在男厕的镜面上,当下,他好似是遭受到雷击一般,吃惊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我的脸……为什麽…这麽苍白……」
「是契约的关系,」镜子反映的世界里,除了棉谷研生以外,没有任何人,「我依照约定,取走了你一部分的灵魂。」
「我会死吗?」棉谷研生的神情并非倾诉着恐惧,反倒毫无特别的情感。
他伸出指尖,碰触着身後的青年,那乾瘪的唇瓣。
「现在不会,但总有一天,你会的。」颓废青年罕见地微笑。
「哈法斯,我该怎麽做?」
棉谷研生的疑问令恶魔差点笑出声来,他深深吸吐了下,懒散的眼芒只像是无底深渊。
「谁知道,但这才是有趣的地方,不是吗?」青年打了个盹儿道:「想办法瞒天过海,随心所欲地过活,不就是你们人类最憧憬的未来?那麽就毫无犹豫地执行不就好了?」
棉谷研生的内心突觉一阵安定,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意外地无所畏惧。
——这只是雨生宫绪尚未与阿斯塔罗特相遇之前,所发生的小小插曲罢了,无论是棉谷研生抑或是他者都如此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