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有星星。
一颗美丽又闪耀的星星。
郑国绍一直认为这颗星星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至少是他的心里。他不敢奢望得到,但只求不遗忘。
郑国绍是个书店老板,他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早上十点开门然後整理书商送来的新书,接着从单子里勾选下一次要购入的,然後就坐在柜台里把自己埋入书堆里。
他喜欢新书的气味,纸张的气味,墨水的气味。而这也就是为什麽他在这个网路书店占尽优势的时代里还坚持窝在这间小小的书店的原因,他认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用网路下订单,更多的老顾客告诉他他们还是喜欢在放假日时独自或携伴一同来他的老书店买书。
这间店是他爷爷留下来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存在了,连很多书都是以前没卖出去就一直堆放着,现在成为郑国绍收藏的珍品,许多爱书人想请他割爱他都还不肯。
他们家三代人就一直在这片土地上卖书,连他们两旁的邻居的老房子都翻新再翻新他们还是在卖书。当然不能说他们的书店还是超老旧的平房,他的书店是个三层楼的透天厝,一、二楼是卖场三楼是仓库,光线美气氛佳,舒适又温馨,这也是为什麽他的店还能开到现在的原因。
虽然重点还是在於店所在的地段不错,学商混合区,附近都是办公大楼和补习班,前面不远是间国中,这让他的店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还是可以继续支撑下去。
郑国绍在柜台里有一把椅子,上头有个靠枕和柔软的椅垫,没客人时他总会坐在上面看书,再摆上一杯即溶咖啡,偶尔是花草茶,完美的度过一天。
但最近有件事一直让他有些心神不宁,都是一个客人害的,他的名子叫做涂荣扬,好像是旁边一家公司的员工,别问他为什麽知道的那麽清楚,会员卡上的资料可不是他能随便外泄的。总而言之那个人基本上都在礼拜五下午两点出现,然後他会在店里逛一段时间,有时很快有时很慢,取决於那天他有没有选到想看的书。
而重点是郑国绍好像对他有些心动。
真是个恶俗的开头不是吗?一个书店老板爱上了他的客人。
郑国绍总是在他的小小座位里偷偷观察那位客人,他看他抬头挑书的样子,他看他低头选书的样子,那身姿总让他有些心神不宁。郑国绍觉得这可能跟他最近爱情小说看多了有关,但他实在不知道他该如何形容那位客人,只好说他从他的眼底看见了星星。
美丽,虚幻的不真实。
郑国绍不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那位客人了,或许自己是在意他了一些,但这都不代表什麽。也许自己只是喜欢那个人穿着衬衫和羊毛背心的样子,也许只是喜欢那个人把衬衫袖子折到手臂,白皙但健壮的手臂上戴着的银色手表。
也或许是看见心里曾经得那个人。
虽然他对这位客人的心情很复杂但都不能否认每次只要他来郑国绍就会心情好上一整天。对於这样莫名其妙的感情他只好放在心里,就像他曾经做到的。不让它成长不让它蔓延,他把它装进一个盒子里,隐密的放在心中某处。
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他都快觉得那感情是幻觉时事情好像出现了一丝变化。最近的天气有些寒冷让郑国绍昏昏沉沉,每到了冬天他总是无法从被窝里准时爬起,手机闹钟都响了半小时了他还让它延後五分钟。
他围上红色的围巾,戴上他的眼镜,黑色的外套和灰色的高领杉帮他阻绝了绝大多数的寒冷,而最令人受不了的是外头湿冷的雨天。郑国绍撑起雨伞,今天是礼拜天公司和学校都放假,连带那一区的人潮也跟着冷清下来,更别说讨人厌的雨天驱离了剩下的人们。
郑国绍不自觉的哼着歌。《RainydaysandMondays》是他很喜欢得一首歌,他总是在心情低落或礼拜五的夜晚一个人在家中播放,蓝色的歌声轻柔的刷过他的心头,充满他的世界。
而他就会带着那美丽的音乐入睡,在梦中有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一颗星星,一颗只属於他的星星。
他走到店前的大马路,隔着远远的他就看到门口站了个人,熟悉的背影。郑国绍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喧腾的车辆起伏着,跳得如此沉重又雀跃,可别让别人听见啦,这样他心里住着一只鸟儿就会被发现啦。
小小的鸟儿总在牠展翅时挠过他的胸腔,柔软的、轻柔的,脆弱又温暖。
他不自觉得握紧雨伞,但脸上还是装做一副没事的样子。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一个书店老板走到他的店门口又有什麽不对。
他走到店门口拿出他的电动门钥匙,当厚重的电卷门发出沉重声响时他的心脏也跳得飞快,那个人就在他身旁不远,抽着菸看着眼前的大马路,那个人没有看向他,只是站在那,像是在等谁。
郑国绍用眼角地余光看着他,小心的不让那人发现。电卷门起的极为缓慢,慢到郑国绍都快认为这就是一辈子,也快的让他觉得心痛,只是站在他的身边就觉得自己快被蒸发一般,曾经的那个人是他的星星,也是一颗炙热滚烫的恒星。
而他曾经以为自己早就被蒸发殆尽,却没想到看到那相似的身影还是会心痛,就像很久以前他也总是静静的围绕着得那个人,他只是颗小小的行星,而美丽的恒星是他无法触及的存在。
当他终於等到电卷门升到最上面发出一声声响後那人等待的人也出现了,是一个女孩,甜美又可爱。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散放在肩上,他们有说有笑,光是在玻璃门上的倒影就觉得那两人是如此地匹配,没有人可以介入。
等他们从身後走过时郑国绍也刚好把门打开。门上的铃铛发出一声好听声响,是他胸腔内那只温暖鸟儿生命中最後一声啼叫,伴随着恒星剧烈的火焰将它燃烧殆尽。
他想起那位写出《魔女嘉莉》的作者曾在另一部小说中写道:『大家都认为初恋很甜美,而且没有比初恋的羁绊突然断裂之前更甜美,你听过一千首证明这个论点的流行歌与乡村歌曲;某个蠢蛋心碎了。然而那第一次心碎总是最痛楚的。』
而这句话的後半句总是让他牢牢记在脑海里:『然而第一次心碎总是最痛楚的,也最慢痊癒,也留下最显而易见的伤疤,这样是有多甜美?』
他走了进去在柜台随意地放下自己的东西,他想去泡杯热茶然後配上一本最近才刚出的书,他会安详宁静地在这里度过他的一天,然後放任自己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他感觉有些心碎,却不痛苦;也许自己也没有那麽喜欢他,在沉溺更深前就先离开也不失一种好办法。叹了一口气,郑国绍坐在椅子上傻呼呼地笑了,放纵的让自己在椅子上转了个圈,打开音响放出熟悉的音乐,今天又是个相同的一天。
也许他不是喜欢那位叫涂荣扬的男人,他只是在其他人眼中找到曾经熟悉的影子,与他的星星相似的感觉,与那个人相似的眼睛。
他的星星在很久前就离开了他,只剩下留在心中的碎片。
Nicetoknowsomebodylovesme…
Funnybutitseemsthatit\'stheonlythingtodo…
Runandfindtheonewholovesme…
WhatIfeelhascomeandgonebefore…
Noneedtotalkitout…
Weknowwhatit\'sallabout…
*"RainydaysandMondays"为1971年Carpenters唱的歌曲
*"魔女嘉莉"1973年史蒂芬‧金第一本长篇小说
**个人觉得他其实是个爱情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