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水龙头,清澈微凉的水从我的手指缝里流过,我用它们扑打着自己的脸,感到阵阵凉爽,今年的夏天太热了,热的连我都坐立不安起来。
双休日,老妈不时会去加班,家里多数的时候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对於马上就要高考的考生家长来说一点都没有觉悟,不过我却喜欢这份偷来的清静。
老旧的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对於这栋三层楼高的私房来说,它的年代似乎久远了一些,记得前阵子楼上搬家,时不时会撒下些天花板的石灰来,像是在下雪。
我咬着冰棍,拿出课业来,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声音回荡在我脑海,令我很难集中思想,我放下笔,望向屋外的晴空。
一阵悦耳的钢琴声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把我脑海里永无止境的滴答声都赶走,只留下一片美好的花田。
那琴声,如同在我身周种满了无数清新的白铃兰,燥热感也顿时通通都消失不见,我看见的不仅仅是花田,还能感受到凉爽的海风,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下楼走向屋外。
我住的是这老旧三层楼的二楼,我抬头循着琴声望去,只见三楼屋内的窗边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在弹着钢琴,他的表情很柔和,柔和的像是初冬的太阳,能温暖一切寒冷的冬雪。
我就这样站在屋外愣神的看着他,全然不知时间在流走,直到一声呼喊打断了我,也打断了他。
「阿楠,来吃点心了。」
男孩放下琴盖,转头应答,「来了。」
我的视线仍然无法从那个窗口移开,脑海、心田、唇齿,都是那个名字,那张侧脸。
「阿楠……」我呼吸出声,竟然是在呢喃那个人的名字。
时间是双休日的下午一点。
他会很准时的在这个时间练琴,分秒不差,每次大约练习两个小时。
而我,也会很准时的像听一场免费的音乐会一样,偷偷的躲在私房外的那棵参天大树後看着他的侧脸,听他的琴声。
这变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秘密。
我只知道他叫阿楠,只知道他弹得一手好琴,有时候,我自然而然的把他想成是一个温柔的人,因为他的脸和他的声音都是那麽温柔。
渐渐的,我开始不满足於那短暂的两个小时,有时候我会故意躲在树後,看他放学回家走进楼房时,在偷偷的走出来,装作跟在他身後上楼,那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望着他後脑勺的视线是多麽的灼热,灼热到某一天他在上楼走到一半时毫无预兆的回过头来,当我对上他的眼後,我飞速的低下头,他也许也有些尴尬,加快了步伐往楼上走去。
木条搭起的楼梯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我停在二楼的门外,听着他的脚步声,直到消失不见。
那样的跟踪只维持了一个多月,那时的我以为我可以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很久很久,哪怕没有久过咫尺天涯,也一定可以久过天空那头的地平线。
但我错了。
仍旧是一个礼拜六的下午一点,那天老妈刚好在家,兴致勃勃的看着电视里的韩剧,手里捧着韩剧必备産品之一――一大包卫生纸。
当时时针与分针指向十二点五十九分,我已经穿上鞋在老妈惊异的目光中下了楼,仍旧是那棵大树,我像往常一般的躲在那里,视线焦灼的望着那个窗口,但我却有些失望,因为那个窗口的窗帘竟然第一次被拉上了,遮的密不透风。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即便如此,能够听到他的琴声也好。但很快,我发现自己失望了第二次,因为琴声也并未如期而至。
两个小时,我站在烈日下,脸上身上汗如雨下,却不如空旷的心,那里在潺潺的流动着什麽,纠结成一片一片。
我跑回房间,老妈仍旧沉浸在韩剧里,并未发现我的反常,我一把抢过遥控器关掉电视,朝着老妈劈头盖脸的问道,「住在我们家楼上的那户人家呢?今天出门了吗?」虽然我知道自己很笨,阿楠也许只是趁着双休日跟朋友出去玩了,或是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弹琴,这些老妈怎麽会知道,但在这世上,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卸下防备去诉说的人了。
老妈摇了摇头,说出的下一句话让我震愣在原地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来,她看着我说道,「那户人家昨天下午搬走了,搬的急促也不知道去哪了,我昨天下班的时候正巧看见,屋里的家俱似乎都没拿走,就带走了些衣服。」
搬走了……
我的梦……也被搬走了吗……?
神枫楠,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