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年长成青年的背宽广温暖,练想容一个没注意就睡了过去,还在苏翩鸿背上留下一滩可疑的水迹。
苏翩鸿感觉到背上忽来的湿意也没说什麽,只是滞了一下脚步又稳稳地向前走去。
在师徒俩还在往客栈前进的当头,被练想容完全扔到脑後的老翁早就依约到达了客栈。
到了客栈发现里头没有想找的人,老翁只得凑到离门口最近的桌椅坐下,眼神时不时向外飘去,这一飘所见的就是夕阳下,青年背负着女子的景像。
橘红的光轻轻晕开在青年带着微笑的侧脸,偏西的阳光在地上拉出一道悠长的黑影,踏在上头,青年一步一步走的稳健,就像是早就这样背着女子走过了千山万水。两人翩飞的衣角拢着一层橘红,染上一股和煦暖意,就这样扩散到青年的眼,温柔的不思议。
老翁眼中映着这画似的一幕,心里头却有些异样。
青年的眼太温柔,才显得平时的他眼眸似乎和此刻比起来少了些什麽,可老翁到底也不是苏翩鸿肚里的蛔虫,看了几眼也只觉得自己多心,便没再细想下去。
只是……看着青年走进来瞧见自己後小心的踮了踮,把在自己身上睡得一塌糊涂的练想容摇醒的细致样,老翁蹙起眉头,怎麽觉得这模样倒不太像寻常弟子与师父相处的样子呢?
馍馍糊糊张开眼,练想容自然的用苏翩鸿身上的衣服抹了把脸,瞧见老翁便利落的从苏翩鸿身上跳了下来,「老头你来了!找我什麽事?」
这一跳也让老翁脑里跳出了个结论,有师如此,自然是徒儿当自强。
苏翩鸿也不管自己背後湿了一块,走到老翁旁拉过一张长凳,转过头对着练想容说:「师父方才不说是脚酸着了?快快坐下吧。」
闻言,练想容立刻大剌剌的一跨就坐上长凳,还自若地拿走走了一路喉头有些冒乾的苏翩鸿给自己倒上的茶水,一口乾完还眼巴巴的盯着苏翩鸿,忽闪忽闪的眼眸里头明显的写着「还要」。
茶水甫倒好就给捧走,苏翩鸿只是顿了下就又拿起另一个杯子给自己满上,还顺便迎上师父渴望的目光又给倒了一杯。
这画面太美,老翁不忍直视……小苏子呀,这君上大人假若越发懒散定然是你惯出来的。
没注意到老翁叹息的目光,苏翩鸿也给老翁倒了一杯茶奉上,「先生你这趟来可是有要事?」
接过茶水,老翁没有喝而是又搁回桌上,目光向练想容而去,「君上我这趟来是因为近日听到一个传闻,且此传闻君上大有关系。」
「喔?什麽传闻?」眼中燃起一抹兴味,练想容趴上桌子看向老翁,「莫不是在赞扬我的天香国色吧?」
听到练想容自恋的话老翁差点没坐好给跌下凳子去,偷眼看向还是自若喝着茶的苏翩鸿不禁暗道,瞧瞧这娃怕是听多了都给习惯成自然,自己还得多练练,「说什麽呢,君上你以前总是偷懒窝在房里,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的次数怕是手指也能数的清,那些人没瞧见你几次怎麽知道你长怎样?」
老翁这话说的可婉转,练想容怕是不知道因为顶着魔君这位子,外头那些人把她传的是三头六臂加上牛似的壮……国色天香?若是照外头传言来看,练想容全身上下大约也只有身上的魔君衣饰可以当的上美字。
也不知苏翩鸿是不是也想到这件事,手上饮茶的动作稍顿了下才继续。
「倘若不是那我倒是没有什麽传言可传了。」露出了无辜的表情,练想容左右想来也觉得自己都已经大门懒得出、二门懒得迈怎麽还会有传言?
手指摩娑着茶杯,老翁轻笑了声,「君上本人虽没出现但抵不住有人打着魔君的名号做些什麽。这阵子有人自称自己是魔君并且在近日里出没於修真门派常出现的寻宝地点边杀人夺宝……这可是让很多人组织着要讨伐魔君。」
此话一出两人脸上皆是凝重,尤其是练想容,更是脸黑如锅底。
直起上半身,练想容从桌子上弹起,手掌握成了拳头状很是激动,「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老翁正想应声就见方才激动的练想容转了个身一把抓住苏翩鸿的手,咬牙切齿的说:「乖徒弟,师父我真是太糟糕了,懒得自己去找宝物就杀人抢货真真是个好点子,为师居然被人抢先一步做了这事……要不你说我们去另一个寻宝宝地守株待兔可好?」
相较於听到练想容的话有些怔愣的老翁,苏翩鸿很是淡定,把一脸亢奋的师父拉回椅子坐好,苏翩鸿又给练想容满上一杯茶,「师父你别说笑了,守株待兔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守,师父你可是愿意去那儿盯着瞧?」
练想容愣了会,十分理直气壮的说:「我虽懒,可我有好徒弟!」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好徒弟要负责守株待,至於师父大人只负责拿到最後的兔。
像是早就知道练想容会有的反应,苏翩鸿又接着安抚她的师父,「师父,眼下可不是该顾着这件事的时刻,你可想想假若他人真是要讨伐魔君可不是三天两头就会来烦你?这般师父你可如何歇息?」
又重新倒回桌上,练想容整个人都泄了气,「我自是知道这点,只是这事想着就麻烦……不是我瞎闹腾,这事有几分可能是我那群不甘听话的下属用出来的。」
陪着练想容巡了十年的魔道据点,苏翩鸿对於魔道目前的情况自然是有所了解,想到那些不服练想容的魔道中人……苏翩鸿抿起嘴,眼眸黑了黑。
「君上,这事倘若不好好处理可是会影响甚远……」看不得练想容依旧吊儿啷当的模样,老翁绷着脸说,让练想容想再装傻下去也不行。
重新坐好,练想容无奈的叹了口气,「省得了,我会和小鸿鸿去一趟瞧瞧。」
语罢,练想容便泄恨似的想要灌下一大口茶,却发现茶壶不知何时空了,只得无奈的放下茶杯。
注意到练想容的动作,苏翩鸿拿起茶壶便对两人说道:「我去找小二换壶茶水,师父和先生就先聊聊。」
看着苏翩鸿转身离开,老翁嘴角扬起一道不明显的笑,「君上这徒弟收的可真是值得。」
听到自家徒弟被夸奖,练想容脸上透出几分得色,眼尾挑起带着几分挑衅,「说说也不看看师父是谁,我的弟子那能差到哪儿去?」
轻笑着摇了摇头,老翁眯起眼,放轻了声音说道,「君上可是还记得初始时自己说的话?」
「自然是记得。」练想容没发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只是继续说道,「最近我发现小鸿鸿练功似乎碰上了瓶颈……想来是旧有的功法已是跟不上他的能力才会害他原地踏步,而老头你所修的道又和小鸿鸿的道有所不同,怕是过些时候就得让他到那些正派去学才行……」
「君上。」打断练想容的话,老翁看向她,话中有着迟疑,「这几年我反覆想着当年君上之话,越想便越是深感有些怪异……总觉得君上往日那些要老头我教导苏小子甚至於要送苏小子到正道修习的理由都有些牵强。」
「说是君上自个懒又不信任手下去教苏小子,可这几年下来君上真连一个信任之人都没有?还得让我一个正道之人去培养下任魔君?假若当年苏小子本就是选择入魔道,这些年凭着苏小子那勤劳劲怕是早已自己凑到那些法器不劳君上烦心,可君上却还是执着要苏小子进入正派,君上……你可是忘了正派弟子学的越高要坠魔可是会有更大的机会损其神智性格大变!」
练想容听着话,眼神却移向大敞的门口,大风忽起,卷进客栈里带起微微细尘,练想容不禁眯起眼,丝丝缕缕未束起的发丝翻飞而起滑拉过脸畔,掩住了练想容眼中翻搅的意念及紧绷的唇角,再出口,嘴里的话语是往日的吊儿啷当,「老头你瞎想什麽呢,我只是懒罢了。」
皱起眉头,老翁正想说些什麽就见一宽厚手掌倏然出现,带上了靠他们这侧的木门,掩上了门,苏翩鸿眼带关怀看了过来,「师父,风沙大着,莫这般眼盯着外头瞧,仔细迷了眼。」
嘿嘿怪笑两声,练想容往前一扑整个人缠上苏翩鸿,脸上又是一脸自得,「乖乖,小鸿鸿一定是天上专门掉下来给我的好徒弟!」
稳稳接住整个挂在自己身上的师父,苏翩鸿替练想容顺了顺乱翘的发尾调笑道:「师父可是说错了,我分明是河里冲来被师父捞着的,怎麽会是什麽天上掉下来的呢?」
眼瞧着一如往常对於练想容无条件服从的苏翩鸿,老翁捧起自己眼前还未动过的茶水,当杯身就口而倾斜遮掩住他半张面容时他眼中蓦然松了下来,看那反应,苏小子应该是没听着前面的对话。
这样想着的他和压根懒得想这麽多的练想容都没注意到苏翩鸿拿着茶壶的那只手指甲缝里染着浅浅的红艳,隐约流露出来的手心上有几道月牙似的小伤口,那伤痕赫然同苏翩鸿的指甲弧度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