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之言甚是直接,练想容听着眼瞳不由得一个紧缩,却说不出任何反驳老翁的话语。
枯槁的手指在白须上捻动,老翁缓下神情,轻轻地说:「想来君上也是有所体会,苏小子如此心境玻璃似的,状似通透却是一碰就碎。心性不稳乃是修真大忌……老头我就直言,如此状态硬是要修真怕是事倍功半亦有神智不稳之兆,倘若君上不能先让苏小子稳下心性,那麽老头我是不会让苏小子正式开始修行。」
垂眸思虑片刻,练想容微微一叹,「这事我知晓了,这会子我本是要去巡魔道据点,正想着把小鸿鸿托给你……可眼下怕是要我自己带着了,这心性要稳必然是要入世一趟,想来我这趟可是要比以往还要多费些心神。」
看了眼床上力竭而沉沉睡去的苏翩鸿,练想容皱起了脸,「说来我本是要偷懒才收徒弟的,怎生的现在变成还要多分神照顾徒弟的小心思呢?」
听到练想容的抱怨,老翁嘴角勾起一道笑容,里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君上起先可不是说着一切都在掌握中麽?眼下还是碰着铁板子。」
这话完全说到练想容的点上,脸一垮,她幽幽的说:「啧啧,真是懒呀,收徒弟什麽的果然好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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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的记忆只到师父说自己没有病,苏翩鸿辗转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半点自己差点要坠魔的记忆都没有。
房中空无一人,只有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给放在桌上。
苏翩鸿端起药碗轻嗅了嗅,认出正是平日自己喝的那种味道他便一口饮下,只有眉间的皱褶显露出那药有多难喝。
又呆愣愣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左右不见练想容的到来,苏翩鸿便再也坐不住,随意披上一旁放着的外衣便出了房。
这阵子都卧在床上休息,苏翩鸿对这里的环境可以说是除了树很多之外半点印象也没有,只得挑着几条大路走,就怕绕进小路拐着柺着把自己也给拐不见。
一通的蛮走,苏翩鸿终於在一处小山丘上遇着了练想容。
只见女子一袭白衣冉冉,墨发未束随意的披散在背後,轻轻扬起的几缕衣带卷起衣角,就像是一卷古老的画卷,你能从景看伊人,却未能入景伴伊人。
似是听见了苏翩鸿踏上草地的沙沙声,练想容向後一看,眉目间跳跃着阳光。
「喔,小鸿鸿起了?来找师傅可是睡不着想要师父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
美人朱唇启本该是一道美景,可话语内容让苏翩鸿甫生起一点欣赏的心思都给闹完了,「师父,我已经十五岁不是孩子了。」
挑起眉,练想容一把拉过苏翩鸿到自己身旁坐下,脸上竟是轻浮之色,「孩子你不懂,师父我只离千年老妖一步,你对我来说不是孩子是什麽?」
「是徒弟!」愣是坚持自己不是孩子,苏翩鸿绷着脸回道,让练想容看着自家徒弟倔强的表情又给逗乐了。
「成,你说的都成,那麽我说徒弟大人呀,下山替师父我买个东西可好?」
听到练想容的话,苏翩鸿浑身一僵,虽然很快就回复正常,可还是被一直在注意他的练想容给收在眼里,「怎麽,不敢?」
咬着下唇,苏翩鸿硬声说道:「怎麽不敢?我等会就去买!」
轻轻的叹了口气,练想容移开注视着苏翩鸿的目光,整个人向後一仰,就深深埋进了草地里,「小鸿鸿,师父我不知道你为什麽会有生出厌世的念头,但你可有想过你本是这世上的一部分,这厌这弃又如何不是舍弃了自己?」
没想过会被练想容发现自己的心病,苏翩鸿呆在原地,脸色死白、唇瓣轻颤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瞧着。」抬起手,练想容素白的手臂直直向上一比,指尖正是对着灿阳,「在你选择舍弃这世道的时候这世道却依然用同等的阳光照着你……许是这世间并没有你想的那麽毫无留恋不是?」
「难道你就没发现这世上还有其他值得你去看望的东西麽?」
苏翩鸿眼神迷茫的随着练想容说的方向望去,那刺眼的阳光在刹那夺去了他眼中所有的专注,他定定的望着阳光,又顺着阳光看到了那只在阳光下有些虚渺的手臂,蓦然,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我……晓得了,往後我定不会随意弃世。」
就像是瓷器一般。
在阳光下的那只手白皙的好像会透光,就像是城里来的商人拿出的瓷器一般在阳光下晕着一层玉白,让他突然有些惧怕起他一接近就会破坏掉眼前的景像,破坏掉在他最是无力黑暗时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也许,那人口中会让人眷恋看望的事物就是像这样的存在吧?
苏翩鸿给冰寒住的心波悄然一颤,一丝念想瞬间划过脑海──假若这手的主人便是在这红尘纷扰中打滚着,那他,伴君游世又有何妨?
苏翩鸿就这样突然在草地上定定地看着练想容的手发起楞来,并没有注意到练想容松一口气的脸庞。
感谢老翁提供的师徒交流手扎一卷,不然要她能说出这样的大道里麽……还是让苏翩鸿直接入魔比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