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莫君逸独自待在房间里,闲适地坐在书桌前看书的时候,脑海突然回想起当时郭幸容提议的那句话。
「对了,小逸,你可以把小说放在网路上啊,这麽有趣的故事也让其他人看看嘛。」
人生中一定会有那样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去做那件事,但是却突然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或是莫名的冲动,就这麽随意地踏出那一步。
就像现在。
莫君逸踌躇良久,最後将视线移到桌面上黑色的笔电屏幕,伸出大掌轻握住滑鼠,缓慢地移动鼠标,点击两下,网页页面便跳了出来。
接下来只剩指尖敲击键盘的声响回绕於卧室。
数个月後,郭幸容升上大四後便开始到市区内的一间餐厅进行实习,而莫君逸也在准备将来要考研究所,晚上还得去上家教。两人都忙於各自的事情,见面的次数也愈来愈少。
那天是周末。
由於前一晚熬夜读书,所以他比平时睡得晚了些,朦胧睡梦中听见外头传来门铃声,翻了个身将棉被拉高盖住耳朵,在铃声响了大约五分钟後,最後烦躁地坐起身。
莫君逸带有戾气的黑眸瞪着门板,恼人的噪音仍然持续响着。
冷着脸庞走出房间,经过客厅来到大门,透过门上的猫眼看清站在外头的人,他愣了愣,满肚子的怒火在那一瞬间全消。
赶紧将门打开,站在眼前的是脸上挂着满满歉意笑容的女人。
「小逸,吵醒你了?」她穿着粉色薄外套以及棉质运动裤,脚下穿的还是拖鞋,一手提着装满早餐的塑胶袋,一手尴尬地抓了抓发丝。
他怔怔地眨了眨双眸,对於郭幸容此刻出现在他家门口感到不可置信。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她忙於实习,他忙着读书、打工,几乎快忘记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她了,一个月、还是二个月?好像是自从开学一起坐火车来的那天後,就再也没碰面了。
「对、对不起,我刚刚出门买早餐忘记带钥匙了、身上又只有零钱,所以……」只好搭公车来找你。她愈说头就愈低,为了这种理由而一大早来敲人家的门实在是太丢人了。
这种蠢事倒是很像她的作风,早已见怪不怪,难怪她会是这种居家装扮。他垂眸瞅着她脚下那双拖鞋。
「先进来吧。」嗓音有些低哑,他淡淡地说完便转身走回客厅。
见他似乎没生气,郭幸容笑嘻嘻地跟在他的後头,晃了晃手中的塑胶袋。
「我为了赔罪,有记得帮你买早餐喔!」
莫君逸先是进到浴室简单地盥洗完毕後,一走到客厅就见到她兴冲冲地在桌上摆了满满的食物,汉堡、三明治、蛋饼、萝卜糕、煎饺……还有两大杯豆浆。
这个份量,两个人绝对吃不完。
「你买这麽多做什麽?」他蹙眉问道。
「很刚好啊。」她理所当然地答。
他懒得反驳,默默坐到沙发後拿起其中一杯豆浆,盯着眼前的食物,思考待会只吃蛋饼跟萝卜糕,其余的让她自己想办法。
「小逸,你朋友呢?也可以叫他们一起出来吃啊。」她随手拿起一个三明治坐在他身旁。
「他们都不在。」而且平时要是这种时间,八成个个都是在睡觉。
「都回家了啊?」她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嗯,差不多吧。」阿翔最近都去女朋友家睡,也跟回家差不多。
过了半晌,桌面还留着大半的食物没吃完,郭幸容早已撑着肚子瘫坐在沙发上,她说剩下的冰到冰箱让他留着当点心吃,而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莫君逸的余光突然瞥见她的手肘旁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他微微蹙眉,探出指尖温柔地抚上。只见她因突如其来的触碰瑟缩了一下。
「那个痕迹,怎麽来的?」他缓缓收回手,佯装不经意地问。
「什麽?」她低头看了一下那道疤,恍然大悟地道:「你说这个?啊……那是出车祸摔伤了。」
她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彷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般。
闻言,他诧异地抬头,细长的黑眸盯着她。
「车祸?什麽时候的事?」他怎麽不知道?
「唔……大一吧。」她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为什麽没跟我说?」
「哎呀,这种小事没必要说啦。」她不雅地打了个呵欠。
「这怎麽会算是小事?」
「真的没事啦,只是摔了一跤。而且你那时候在考学测,我怕你会担心啊。」
她也知道他会担心?那还做出这种令人担心的事做什麽?而且还是在那段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
莫君逸垂下眼睫,暗暗叹了一口气。
「以後小心一点。」别再受伤了。
「好啦好啦。」她随口敷衍。
他本想再开口说些什麽,她却突然问道:
「小逸,我家的备用钥匙在你这吧?」她这才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嗯。」他点头。
只见郭幸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当初有放在你那呢,不然一定会被我搞丢,到时候就得花钱叫锁匠了啊。」她有些感到不好意思,接着又用着崇拜的语气说:「谢谢你,小逸,没想到你连这种事都能料到。」
对於这莫名其妙的道谢,莫君逸无语半晌,当初会拿走她的备用钥匙,纯粹是因为去她家比较方便而已,没想到竟然还衍伸出这种像是替她保管钥匙一样的意义。
「好啦,我也该回去了,难得假日你就好好休息吧。」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等待他去房里将备用钥匙拿给她。
莫君逸却迟迟不肯动作,听见她此刻要回家,而下次见面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内心顿时升起一股微小的失落感。
「小逸?」她忍不住出声唤道。
「……晚点再走吧。」他垂首低语,不自觉地将拳头紧握。
「咦?」她愣了愣,疑惑地问:「还有什麽事吗?」
他沉默良久,思绪一片空白。
什麽都好、得快点说些什麽……说一个让她留下来的理由。
顿时,外头传来雨滴阵阵落在屋檐上的清脆声响。秋天是最令人捉摸不定的季节,明明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却下起倾盆大雨。
莫君逸怔怔地望向窗外,小声呢喃:「下雨了……」
「呃,怎麽下雨了啊?」她懊恼地耙了耙发丝。
下雨了!
他突然站起身,瞪着不断从玻璃窗上滑落的雨珠。郭幸容被吓了一跳,呆愣地盯着他,只见莫君逸转过头与她对上视线。
「那个、对,下雨了。」他再次肯定地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麽,总之就是得出最後的结论──
「所以你晚点再回家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呢。」她不觉有异,点头认同。
他紧握的拳头终於松开,第一次认为大雨下得这麽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