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上,我要阿东来我房里,一起寻找体验活动能去哪里。他带着盐酥鸡和啤酒而来。我问他为何没去约会,阿东无奈地两手一摊,说:
「辰芸说最近报告压力很大,要我别打扰她。」他表情灵光一闪,说:
「对了!我们就去那里!上次看到广告,就很想约辰芸。」他说出那个地方,我敲了他一记头:
「我不是去约会的!」
「顺水推舟你懂不懂啊!美女可不是天天出现的,别让机会白白流逝啊!」
我不理会他,眼睛死盯着电脑。阿东不停在我耳边述说,谈恋爱可以改变人的一生,叫我早早忘怀小雀。
彦廷突然来到房里,要和我借剪刀和胶带。我递给他,他却坐来我身边,说:「我刚刚在门边听了阿东说的话,也赞成你去追霏霏。」
彦廷笃定的说,表情像是在宣达圣旨般盛重。
「我为什麽要去追她?」我没好气地说。
「你以前只会泡在图书馆、去打工。为了写观察她的报告,花了你不少时间跟着她到殡仪馆。还有,你来问我她爱吃的食物,还特地去上网查,花了你一千多元。接着,动用你老妈的力量,带她去参观临终关怀教室,车费也替她出。你为她做了那麽多,为了什麽呢?」
「做报告啊!做这些事,都是感谢她帮忙我。」
「骗人!白痴都看得出你在说谎!明明心动却又不敢行动!」阿东猛然朝我大吼:「你一直活在阴影中!看来余立航要孤老一生啦!」
我无奈地用手撑额,真想把这两人赶出房门。
小雀和我在一开始,让我体会到恋爱的快乐,一见到她,心情犹如在云端漫步。她老爱对我撒娇,嘴巴又甜,让我觉得是天下万能的人。分手前,她却三不五时和我吵架,我说什麽她就和我说反话。
我以前老觉得,分手理由用「个性不合」一定是藉口,一定是没有在磨合期努力过,最後才体悟到那竟是真理。每当夜深人静,想像未来的生活的图像里,就是找份研究员的工作,静静地埋首书堆和电脑就好。我几乎不确定,这辈子是否还会全心全意,热烈的爱着一个人。
「不要在意祈锋,」彦廷看穿我的心思,和煦的说:「我相信天上的他,会很开心优秀的余立航陪在霏霏身边。」
「再说吧!」我朝他挥挥手,想赶紧结束话题。他认真的看着我,说:
「那天在霏霏说关於她去当化妆师的理由,我老觉得是她是刻意说给你听的。」
「什麽?」
「我不是说过了吗?祈锋死後,霏霏在所有人面前闭口不谈任何他的事,一次也没有。」他缓缓的再说了一次:「一次也没有。」
那晚我又失眠了。
我们一群人在车站中,裹着大衣等着客运。今天是周日,也是圣诞夜,等车的人特别多。
阿东身边是辰芸,穿着墨绿色的大衣配上呢绒短裤裙,甜蜜地依偎在阿东身边。
彦廷今天也带了网友过来,名叫淑贞,朋友们都唤她「贞子」。她并不像七夜怪谈中的贞子阴森森的,脸上带着粉色塑胶框眼镜,一头俐落短发和厚重浏海,再加上吊带裤和白色衬衫,十足文青风。
陈雨霏穿粉红色金葱长版毛衣,条纹衬衫配上黑色宽版裤,再加上缎面高筒靴,让她走动有如御风。
「粉红色……」我暗暗嘀咕。
是我的错觉吗?自从和她在殡仪馆互动较熟络之後,全身黑的打扮已经不复见,而她穿着的色调也愈来愈亮。连烟燻妆的黑色眼影,早已被粉色系的眼影取代。
看来,陈雨霏毕竟是女生,打扮老变来变去的。记得小雀脸上的妆每隔一阵子都会改变风格,今天是烟燻,明天是裸妆。她每改变一种化妆方式或打扮,她都会来问我的看法。
托她的福,女生的妆扮中常使用的词汇,我大致上都懂。
「哇!我上次去游乐园,应该是国中毕业时了吧!」陈雨霏两眼发光,转身对我说:「哼!你八成是要带我去玩云霄飞车,说心跳加速的感觉很接近死神。太老套了,没新意啊!」
我用手掌轻拍她的头,「不是,再猜。」
「鬼屋?还是迷宫?」她歪着头,眯起眼睛,咬着下唇思考着,说了一大串游乐园的设施,见我摇摇头,一脸懊恼。活脱是小女孩的表情。
我的眼睛离不开她。
她的穿着打扮、她苦恼时会咬住嘴唇的习惯、思考时会眯起眼、站立时老爱伸起一只脚在空中晃阿晃……这一举一动,我已熟悉再不过。
在车上,我们自然而然ㄧ男一女并坐。当我用湿纸巾擦拭椅垫时,陈雨霏抢过我刚脱下的外套,说是穿太少了要我借她。
「我感冒了怎麽办?」我苦笑着说。
「你感冒了和我感冒,哪一个比较严重?我的顾客虽然不用怕被我传染病菌,但是服务至上,我总得要用最健康的状况去照料他们。对了,你有带零食吗?」
她不等我回答,迳自开了我的背包,嘀咕说:「葡萄乾、水果乾、综合坚果……怎麽没有垃圾零食?」
「很多零食都有化学成分,不吃为妙。我妈说的。」
「可是这里有巧克力,这样算听妈妈的话吗?」她立即打开包装,剥了一块下来,嚐了一口。
「我妈也说过,巧克力在所有糖果中算是很安全的......唔!」我的嘴巴猛然被一块巧克力塞住。
「你做什麽?我没说要吃。」
「喂食动物是不需要问动物一声的。」
「喂!谁是动物?」
就在陈雨霏翻遍我的背包之际,我看见她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玩意。就在她要把那东西放进去时,我立即攫住她的手腕。
「给我。」我说。
「你说什麽我听不懂!快放手,我的手好痛!」
「你身为系上的气质美女,出门玩耍有随身带假蟑螂的习惯啊?」
「你眼睛好尖啊!」陈雨霏泄气的说,便把假蟑螂放进我伸出的手中。
「其他的通通交出来。」
她愣住,不敢置信看着我,接着腮帮子股起,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袋中其他的假蛇、假蜘蛛、假蠍子拿出来。刚刚她偷偷将这些东西从背包拿出来时,动作俐落迅速,但难逃我的法眼。
我将这些吓人玩具收进背包中,说:「早就听彦廷说过,你很会演戏,但也是人见人怕的整人精,我也被你恶整过。没有提防之心,我就是傻子。」
「彦廷说我怎样?」
「他说你在戏剧社,曾经拿参入辣椒粉的巧克力给社员吃。还有,偷偷用婴儿油抹在手上,到处找人握手,连指导老师都不放过。」
「那他有没有提过我的经典之作?拿面粉泼大家那次?」
陈雨霏口沫横飞地讲着她的整人史,我不禁庆幸,相较被蟑螂大军淹没,以及被漆弹攻击,她手段更狠毒的还不少。
下了车,陈雨霏飞快地抢在大家面前,朝着游乐园方向急奔着,她还拉着辰芸,不顾有一段路是下坡,惹得辰芸尖声要她放慢些。
「太明显了!」阿东走近我,说:「故意抢你的外套穿,还亲手喂你吃巧克力......啧啧!陈雨霏也意识到你是极品男友人选,故意放诱饵给你!」
「你很烦欸!只是凑巧,不要对号入座。」
阿东在我身边吹起口哨。还好有风在吹,刚刚在车上,我的脸和手都是热的,希望他没感觉到。
游乐园的广场,有个临时搭建而成的「冰上世界」。我们兴奋地加入排队的人群。陈雨霏同时和贞子攀谈着,多话的她,看来很快就会和贞子变熟络。辰芸则是和阿东一直情话绵绵。
进到里面,工作人员指引我们进到超级大的冰库,体验极端酷寒。
我们裹上现场提供的厚重外套。一踏进冰库中,冰凉的寒意穿刺到脸上每个细胞,我们呼出的气也成了一团雾气,还有人跳着走以换来些热力。
「怎麽样?比你的冰块浴缸更能够感受零度以下的威力吧!」我对陈雨霏骄傲地说。
「学人精!还是我比较高明,你知不知道那次光搬运冰块就费了我多大的劲?」她娇嗔着抱怨,然而藏不住满眼的兴奋。
冰库後面是冰雕世界。我们躺在冰砖做成的雕像和家俱,陈雨霏凡看到什麽,一定抢着第一个拍照。
小小的辰芸靠在阿东身上,藉着取暖的藉口得更紧;贞子和彦廷则是慢慢地踱步,对各样冰雕品,像在欣赏艺术品那样品头论足着。
「余立航,我们来玩躲猫猫,快来找我!」陈雨霏一溜烟消失踪影,然而笨蛋都猜得出来她躲在爱斯基摩人的冰屋内。
我进到半球型的冰屋内,这里是只能容纳两人的纯白天地。我俩双双坐着,脚尖抵着脚尖。
「这里不会冷耶!」
「砌成冰屋的冰砖是相当好的隔热建材,能阻挡外面酷寒的温度。虽然很冷,但人体从另下四十度到零下一度,相对上是感到温暖的。......」我解释着。
「想一想,爱斯基摩人就在这冰天雪地里谈情说爱、盖房子、生小孩,真是厉害的民族。」陈雨霏两手抱着双脚,晶亮的眸子注视着我。
我的心扑通扑通猛烈跳着,她说的话像是某种暗示。我转过头,试图用理性赶走胡思乱想,都是阿东和彦廷害的,成天要我去追陈雨霏,我竟然被那些浑话影响了!
「走吧!」
我先起身来到外面,陈雨霏尾随着我。但外面静悄悄的,完全不见其他游客踪影。我记起中午这里会有中场闭馆时间,大家或许先走了,我们只好回到出口。
到门口时,门口竟然紧紧闭着。锁在厚重的铁门之外,任凭我怎麽用力,就是推不开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