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高中的日常很是一成不变,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从掌心中溜走,老师的讲课、考卷和笔尖的摩擦声、同学们的笑闹声,陆巧昕在社团和课业之间抓取了微妙的平衡,她从不缺席团练,成绩也维持在水准之上,偶尔在空闲时会收到朋友和团员们的讯息,让她在脑袋堆满课文时得以喘息。
高硕偶尔也会和她传传讯息,提醒她天气的变化、团练的时间,或者抱怨学校的老师们又怎麽刁难学生会,严旭是怎麽不带脏字的完美辩论赢那群只会批评的老屁股,总是很巧得在她烦躁或者不开心时传几个幽默的短讯给她。
有时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他会敏锐的察觉,并且拨电话过去,没有安慰,只是轻柔的弹琴,用最温暖的方式让她宣泄眼泪,静静地听她哭泣,然後对她说声加油、互道晚安。
她知道有什麽在转变,但她选择忽视。
那些青涩的情窦初开总在流淌的暧昧里模糊,她不想戳破,也不愿厘清。
这样很好,陆巧昕自私的这麽想。
这样就好。
秋天很快结束,陆巧昕穿着换季後的制服走在校园中,午休时间是她最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宁愿踏出班上四处晃晃也不想坐在位置上发呆。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冷飕飕的东北风毫不留情的刺向脸庞,她被冻得睁不开眼,只能躲进合作社里,在来来去去的人潮中夺取一点暖意。
她讨厌冬天。
在这个季节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忧郁而凄凉,光秃秃的树木、萧索而冷清的街道,还有令人烦闷的心情都会被冬天而影响。
无奈的叹了口气,她默默祈祷爸爸和哥哥的病情可以好好撑过这个冬天。
他们家看起来也许相安无事,但那是排除冬天这个季节的状况下所维持的平静。
她也许还算轻微,但家中的两个男人所罹患的精神疾病都比她严重得多;陆爸爸患有中度忧郁症,而她哥哥则因为抗拒治疗而无法确切知道是哪个层级的躁郁症。
有时回到家迎接她的会是两个人大声的对彼此咆哮,或者是火爆的丢东西、摔东西这种场面,陆妈妈则是站在一旁哭泣,而她,也总是必须当冲突的解决者。
不知道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了几个冬天,她愈来愈疲惫,给自己愈来愈多的压力,却不知道该怎麽发泄,她的治疗师总是劝她不要把不必要的责任揽在身上,但她不行,她无法看着她所深爱的家人们因为疾病而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她的状况愈来愈糟糕,原先是几年发泄一次的崩溃,现在变成几个月就大哭大笑一整天,直到她再也没办法忽视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才让父母知道她一直有的问题──人格分裂症。
思绪在这里终止,感觉到肩上突然传来的热度和重量,她往後一瞧。
「喂,同学,帮我夹五个锅贴。」
忧郁男孩?陆巧昕挑了挑眉,很顺口就指使她做事的许佐仁从不可一世的骄傲笑脸在看见她後转青变紫,举起食指颤抖的指着她,像是看见凶猛的野兽一般惊慌。
「不用了!学妹,我自己来!真的!」无措的看着陆巧昕乖巧的拿起夹子帮他夹锅贴,他深感绝望。
他不想再让悲剧重演!他对口中的洋葱味还记忆犹新!
「学长的话,学妹怎麽能不听呢?」陆巧昕笑得狡诈,看得他冷汗直流。
「可以可以,以後有什麽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我当你的小弟!」许佐仁悲壮的献身,把自己卖给了山寨大王陆巧昕。
莫名其妙收了一个小弟的陆巧昕转了转眼珠,对於这样的发展不予置评的耸了耸肩:「我其实真的没打算对你做什麽,不过学长如果你主动提了,那我就勉强收你当我的小弟吧。」
「是的,老大。」语毕,许佐仁生无可恋的结帐去了。
看着对方寂寥的背影,陆巧昕抿唇一笑,她得好好感谢他停止了那些不好的想法,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脆弱,所以在校园中,她都尽量不去思考这些太过沉重的问题。
随着那个人的脚步走出合作社,她望着对方的背影,出声唤住了他。
「学长。」
「老大。」有些不情愿的转过头,他回应道。
「谢谢,就这样。」不等对方回答,她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跨,留许佐仁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搞什麽啊,莫名其妙说谢谢。」回过神後,他独自嘟囔碎念了好一段路,却微微弯起唇角。
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他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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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许佐仁後,陆巧昕漫不经心的走着,经过了热音社的社团教室,看见高硕和陈宇睿不知道在商量什麽,好奇心促使,她偷偷躲在窗台边,悄悄望进去,他们背对着她,所以谁也没发觉有个人躲在那。
「......圣诞节的活动要派她上去当合声和副主唱?可行吗?」陈宇睿不确定的问道,他没见过刚入社几个月的高一生在圣诞派对上唱过歌,毕竟他们学校非常注重社交,圣诞派对上邀请到的嘉宾无数,也有些外校生和毕业生回到母校,就像是上流社会的酒会一样拉拢彼此的关系,所以在晚会上必须杜绝一切可能失败的因子。
「我相信她能胜任。」高硕一如往常的淡然说着,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游走,轻轻按了几个音,弹出清脆温柔的旋律。
「不能因为你们是旧识就这样破例吧?」
「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帮她说话,你明明知道的。」高硕无奈的笑了笑,抬眼望向陈宇睿犹豫的脸庞,「换个说法吧,身为主唱教学的你,不认同她的实力吗?」
很长一阵的沉默,陆巧昕屏住呼吸,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误,他们正在讨论的主角,是她。
她当然想要参加圣诞派对的演出,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经历并不长,不像二年级的社团学长姐们一样有经验,所以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她想加入演出团队这件事。
但是高硕帮她争取了。
他总是默默的支持她,无声却温柔,有些她没有勇气开口的事,他都看得见,然後不着痕迹地替她询问,替她发声。
高硕曾说,他们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彼此,虽然她已经忘了,但是他没有怪她,仍然将她当作妹妹般宠着护着,每每闯下祸,他都会挡在她身前。
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保护,尽管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很骄傲的一个人。
可能是因为那些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所透出的浓浓关心让她感到很自在,不会过於刻意,也不会全然不管,她总是想,有这样的直属学长,可能是她高中最幸运的事。
但是,这样的情感,真的只是学妹对学长的感激吗?
「就是因为认同,所以才这麽认真培养,但是硕,这样也许会让她被更多人看见,但是......」陈宇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她也许会多了很多困扰和烦恼,树大招风。」
高硕歛下眼,沉默了几秒,随後扬起温柔的浅笑。
「我知道,所以,在我离开她之前,我都会尽我所能的保护她。」
陈宇睿终是妥协了,拍了拍高硕的肩之後,走出了社团教室。
陆巧昕悄悄离开,等到确定奔跑的声音不会被听见,她才发疯似的、用尽力气穿过每个长廊。
眼眶泛热,鼻头泛酸。
她知道她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闭上眼,在安静的午後,她所能听见的与看见的,只剩下一个人。
他有着一双深沉似潭却温柔无比的眼,他有着一抹怎麽样也无法忽视的光。
那麽暖,那麽痛。
高硕。
陆巧昕,喜欢高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