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吕少莹的妈妈就一直管得非常严格,从她有记忆以来,几乎不太能有自己的意见,小到穿衣配件,大到人生方向,只要不顺从妈妈的想法就是一顿骂。妈妈帮她安排了超多的课程,到处打听名师,钢琴、舞蹈、英文、心算、作文都只是基本,其他书法、围棋、绘画等等…也都必须依照妈妈的安排来上课,平日里一放学就是先赶往补习班,回家吃了饭、写作业、练琴,往往不到十二点根本无法上床睡觉,假日也都在各大补习班赶场,每次听到同学们说起假日去哪里玩,她都只有羡慕的份。爸爸呢?爸爸的心思从来只在工作上,只有拿着第一名的奖状,才能让爸爸多看她一眼,多跟她说几句话。
星期五的早上,如往常一般,吕少莹和爸爸在餐桌上吃早餐,妈妈忙着准备上学的用品,此时家里电话响起,妈妈立刻放下手边工作接了起来。
「喂,大嫂吗?我是玉欣。」电话那头是吕少莹的姑姑打来的。
「是玉欣啊?好久不见。」妈妈说。吕少莹一听是姑姑打来的,立刻竖起耳朵。
「星期六我想带翔翔过去找你们,你们方便吗?」少莹的姑姑问。
「可以啊!你哥明天中午会在家,你中午过後来都可以,但是少莹明天要上课,大概要三点以後才会在家。」妈妈说。
「好啊!那我们先吃过午饭再过去打扰罗。其他我们见面再聊好了,先挂电话罗,再见!」
少莹姑姑很俐落的结束了电话。
「玉欣说明天中午吃完饭後会过来。」妈妈对着爸爸说。吕少莹一听姑姑要来,开心的不得了,心里充满了期待。
「怎麽不叫她来家里吃饭,还让她吃过才来。」爸爸有点不悦。
「你说的简单,明天少莹有多少课要上,我哪来的时间去准备那麽多饭菜。」妈妈也一股气上来。爸妈说话总是这样,不会吵架,但总是互相抱怨着。
「妈妈,还是我明天的课可以先请假,之後再补上。」吕少莹试图争取能多跟姑姑相处一些时间。
「你说这什麽话!」妈妈语气一沉,吕少莹知道又踩到妈妈地雷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去问了多少人,才帮你排到现在这些课吗?这些课多少人想挤还挤不进去。你以为我每天这样接送你上下课很轻松是不是?我做了这麽多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这麽辛苦,而你现在竟然只想着要偷懒,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妈妈怒不可抑的咆啸着。
看到这个状况,爸爸筷子一摔,满脸不屑的说:「这样是要怎麽吃饭?真是够了!」,接着起身离开餐桌,到客厅拿了公事包後立刻开门就走了。
「都是你,说什麽请假,现在弄得全家人都不高兴,你开心了吧!」妈妈瞪着吕绍莹,气全撒在她身上,「还坐着干甚麽!还不赶快去拿书包穿鞋,还等着人家帮你弄好好的是不是,长眼睛没看过像你这麽懒惰的孩子,你是猪是不是?整天就只知道吃吃喝喝。」
吕少莹已经麻木了,默默地拿了书包穿好鞋,在门口等妈妈开车。她看着她家的房子,是栋两层楼有院子的透天洋房,不管谁经过都会赞叹的美丽房子,这麽美的房子却始终没有温暖过,这样能算是家吗?她想起了薛顺昌,现在能懂她心情的,也只有薛顺昌了。
结束了星期六所有课程之後,吕少莹满怀兴奋地回家,吕少莹最喜欢的人就是姑姑了,因为只有姑姑会关心她,会记得她的喜好。
一年级的暑假,姑姑接了少莹去家里住几天,让她去跟小她一岁的表弟翔翔一起玩,姑姑带着他们去海边玩水、去百货公司逛街,整天都不用补习、也不用练琴,这几天大概是她童年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在家里妈妈从来不准吕少莹看电视,认为电视里的东西只会教坏孩子;但在姑姑家,姑姑会陪着他们一起看电视。第一次看到香菇人的卡通就是在姑姑家,是从日本带回来的录影带,虽然都是日文听不懂,但吕少莹还是看到非常入迷。姑姑知道吕少莹喜欢,只要看到香菇人的商品就会特别买给她一份,吕少莹的房间摆满了香菇人的东西,几乎都是姑姑送给她的。
一进门,爸爸跟姑姑在聊天,翔翔在客厅地上玩乐高,姑姑和翔翔一见到少莹,立刻过去拥抱,看得出来三个人都非常开心。
「哇!我们少莹好像又长高了!都快跟我一样高了」姑姑亲切的摸了摸她的头,接着说:「少莹刚刚去上了什麽课呢?」
「作文、还有钢琴。」吕少莹回答。
「我们少莹可是学校的才女呢!」少莹妈妈忍不住插话,「而且钢琴老师都一直说我们少莹很有天分,之前国内的奖都拿过了,这次要我们直接准备德国钢琴大赛的初选了,老师都说我们少莹初选一定没问题,今天都已经跟老师聊到去德国要买什麽特产回来了,呵呵…你看老师是不是很夸张。」
每次一聊到这些话题,妈妈总是洋洋得意、口沫横飞不停地说着,「还有作文也是,想说平常都把时间花在钢琴上,作文应该没学的很好,但作文老师说,全班都要一起报名参加比赛,我就想跟着去比一比也不错,没想到竟然拿了第一名,我都吓了一跳!结果你知道老师说什麽吗?她说她早就看好少莹会得第一名,是我对少莹太没信心了,害我听了很不好意思,你说是不是?」
「哇!我们少莹真的好厉害耶!一定是因为你一直很努力练习对不对。」姑姑看着少莹,诚心地称赞。
少莹看着姑姑,心里非常感动,大家都只肯定她的表现,只有姑姑肯定她的努力。每个人都只看到她拿奖,却没有人知道她花了多少时间不断地在练习。而妈妈虽然知道她的努力,却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妈妈只想享受她得奖带来的光环,却从不在乎她是不是已经被掏空了。她不想再继续听妈妈说下去,於是拉着翔翔的手,带他到客厅旁边玩,但没想到这话题还是没办法结束。
「你们翔翔呢?学校功课怎麽样?」吕少莹妈妈又开启了这个让人不悦的话题。
「还可以啦!还过得去。」少莹姑姑并不想多聊这件事。
「过得去?所以没有很好罗?那你都不会担心吗?有没有让他去补习啊?才国小就成绩不好,这样以後怎麽会有竞争力?」显然少莹妈妈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
「没关系啦!我只希望翔翔健康开心就好。」这麽多年了,少莹姑姑也是知道大嫂的个性,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想让话题结束就好。
「玉欣刚去花莲玩回来,还特地带了名产要来给我们,你不问人家花莲的事情,一直问人家功课干什麽!」少莹爸爸试图带离这个话题,而且他对自己太太说的那些话有点不高兴,感觉太太像是要让自己妹妹难堪。
「姊,花莲真的好好玩喔!我从来没有看过那麽美的地方耶!我们有去七星潭,七星潭其实不是潭是海边喔,海滩上每一颗石头都好漂亮喔!还有去太鲁阁,山像是被河切开的一样,水的颜色好漂亮,像是宝石一样。我以後一定还要再去一次,那时候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翔翔兴奋的与吕少莹分享。
「又去玩啊!怎麽那麽常出去玩啊?玉欣,我跟你说,不能让小孩这样一直玩,这样以後会变得很野很难教,玩到後来心都收不回来,会整天只想玩。上了国中以後,功课会越来越重,到时候成绩不好被编到放牛班,很快就学坏了。我不是在吓你,你要帮你们家翔翔多想一点,万一以後变得像爸爸一样看要怎麽办?」吕少莹妈妈有些口不择言了。
「你现在是在说什麽?人家家里的事情关你屁事!」少莹妈妈说的最後一句话激怒爸爸了。
「哥,没关系啦!」姑姑试着安抚哥哥,接着转头对着大嫂说:「我不觉得像爸爸有什麽不好,他现在失业是暂时的,而且他把翔翔和家里都照顾得很好,我非常感谢他。难道大嫂觉得带孩子和照顾家里是没有价值的事情吗?」少莹姑姑真不是省油的灯,一句话让少莹妈妈哑口无言。
「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要带翔翔先回家了。」少莹姑姑只想赶快远离这里,离开前对着少莹说:「以後还是你来我家玩好了,姑姑随时欢迎你喔!」少莹虽然年纪小,但也听得出来姑姑话里的意思:「以後你来我家就好,我不想再来你家了。」
少莹脸色一沉,感觉像心里的肉被挖出了一块。姑姑住在台北,这几年都是姑姑来看她,爸妈从没带她去找过姑姑,如果姑姑以後不来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姑姑了,想到这点吕少莹鼻子都酸了,但她能怎麽样呢?大人的事情她根本插不了手,而妈妈说的那些令人难堪的话,也让她打从心底对姑姑感到愧疚。她真的好想赶快长大,只要她能独立,她就要立刻离开这个家。
星期一下课时,吕少莹拉着薛绍昌到图书馆,他们现在除了上厕所之外,做什麽事都在一起,薛绍昌都快毕业了却从未到过图书馆,一进去之後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东张西望的。
「你在找什麽啊?」薛顺昌看吕少莹一直在找东西的样子。
「你有没有去过花莲?」吕少莹问。
「花莲?没去过耶!在哪里啊?在台湾吗?」薛顺昌不知道吕少莹为何要这样问。
吕少莹听到这回答,转过头来拿着手上的书就朝薛顺昌的头敲了下去,表情严肃地说:「你可以多念一点书吗?连花莲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太夸张了吧!」
「吼!会读书就了不起啊!那你知道中山路25巷35弄8号在哪里吗?」薛顺昌垂死挣扎的反驳着。
「不知道!知道那要干吗?」吕少莹问。
「你看吧!你自己也不是什麽都知道啊!」薛顺昌一脸的小得意。
「所以呢?那是哪里?」吕少莹敷衍地问着。
「是我家!哈哈哈!」薛顺昌又更得意了。
「超无聊的,谁想知道你家啊!」吕少莹翻了个白眼。「不跟你胡扯了,帮我找一下花莲的旅游书。」
「找花莲的旅游书要干嘛?」薛顺昌问。
「我想去花莲玩。」吕少莹说。「昨天我表弟来我家玩,说我姑姑带他去花莲玩。他说花莲风景超美的,七星潭和太鲁阁听起来都好棒!所以我想要借旅游书回家看,以後我也想要去花莲玩。」
「所以你要借书回去让你爸妈带你去喔?」薛顺昌问。
「我才不想跟我爸妈一起去,我以後要自己去!」吕少莹坚定地回答。
「你要自己一个人去?哇!好厉害!」薛顺昌发出赞叹的语气。
「怎麽样?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吕少莹发出邀约。
「真的吗?要找我一起去吗?oh~yes!」薛顺昌兴奋的双手握拳。
「那我们约定好罗!以後一定要一起去喔!」吕少莹也很开心,期待着当他们长大了,一起去花莲时会是什麽模样。
「那你觉得我们什麽时候才会一起去?高中吗?还是大学?」薛顺昌用力思考着。
「高中吧!」薛少莹没有犹豫直接回答。
「为什麽是高中?」薛顺昌很是疑惑。
「你连花莲在哪里都不知道,怎麽考大学啊!」薛少莹还是很爱吐槽他功课不好。
「说的也是,如果我没考上大学就没办法约了,哈哈哈!」薛顺昌憨厚的笑着。
「你干嘛这麽没志气,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一定要跟我一起读大学喔!」女人的心思总是这样转来转去的。
现在只剩下课时间跟薛顺昌拌拌嘴是一天最开心的事情了,随着德国钢琴大赛初选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妈妈也逼得越来越紧,跟妈妈的关系也越来越紧绷,如果没有这段日子跟薛顺昌打打闹闹,吐吐苦水,感觉都快撑不下去了。
夏至之後,一天比一天热,但是离毕业也一天比一天近了,期末考终於结束,距离毕业还剩下几天的时间,这时候毕业生们不用上课,基本只要不吵闹,是可以随兴做自己想做的事。而这时候大家最忙的是什麽呢?就是互相交换填写「毕业纪念册」。
大家会去书局里买封面漂亮还附有盒子的记事本,然後邀请朋友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基本资料,包含生日、星座、血型、最喜欢的偶像、最要好的朋友等等之类的,或者上面写上非常抒情的小语、祝福的话,画上各式星星、爱心等可爱的小图,厉害一点的还会在上面画上自己的漫画头像,好像给越多人写,就显得自己朋友很多、交游广阔。
吕少莹虽然朋友不多,但仍然有一颗少女心,她还是准备了一本毕业纪念册和大家交换着写,大家还满乐於来找吕少莹写的,毕竟她是学校有名的才女,毕业纪念册上有她的一页,感觉也挺有面子的,而且她书法好又会画画、文笔更是精彩,因此她写出来的那一整页视觉效果非常好,几乎是毕业纪念册里最美的一页了。因此,连平常几乎没说过话的同学也都会来跟她交换着写。
但薛顺昌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没什麽朋友,功课差写字像鬼画符,因此几乎没有人找他写,他也不在乎,没人打扰他睡觉最好了。
一直到了下午,吕少莹才拿着毕业纪念册递给薛顺昌说:「你帮我写一下,写越多越好。」
「这是什麽?」薛顺昌打开翻了翻,「吼!写这干什麽,好幼稚喔!我不想写。」说完把毕业纪念册阖上,放回吕少莹桌上後,又继续倒头大睡。
吕少莹拿起被放回来的毕业纪念册,接着往薛顺昌头上一敲,说「起来帮我写啦!」
薛顺昌遭受攻击後,只好弹起身子,一脸无奈地说「好烦喔!写就写,拿来拿来!」,顺手翻开一页,打算随便写写了事。
「我之後要去念私立国中了,而且会住校,所以以後可能很难碰到面了。」吕少莹心情有点低落,「而且我到毕业典礼之前都不会再来学校了,因为要在家里练习钢琴准备比赛。」
薛顺昌写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半天也没说一句话,就这麽停着。
「所以,你好好写,把你家的电话和地址都留给我,这样我之後才能打电话或写信给你,还有,你的生日、星座、兴趣、喜好通通要写喔!」吕少莹谨慎地叮嘱着,就怕薛顺昌遗漏没写。
听到吕少莹这麽一说,薛顺昌又继续动笔,一边写一边小小声地说:「那一定要跟我联络喔!」怕被看到自己脸红,完全不敢抬头看吕少莹。
吕少莹笑盈盈地回答:「你放心我一定会的。」接着一边盯着薛顺昌写,一边开始碎念着:「天啊!你字写太丑了,不行不行!擦掉重写!」
薛顺昌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写好的一篇被擦掉,心疼地直喊:「不要擦啦!我写好久才写好的!」「太丑了!我整本毕业纪念册都被你毁掉了!」「你不管擦几遍我写出来都是这样啦!」…正当他们僵持不下时,倒楣鬼同学来到它们书桌旁,递出了毕业纪念册给薛顺昌,对着他说:「你也可以帮我写毕业纪念册吗?」
薛顺昌看着倒楣鬼同学,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可以啊!」正要下笔时,倒楣鬼提醒了薛顺昌说:「我的名字是陈志宏,你不要忘记了喔!」薛顺昌很不好意思的只是一直傻笑,倒楣鬼陈志宏同学此时又说了:「你把你的毕业纪念册给我,我也帮你写,这样你才不会又忘记。」
「但是我没有准备耶!」薛顺昌说。
「那就去买一本啊!」吕少莹说。
「我才不要!买了又没人写。」薛顺昌不屑的回答。
「怎麽会!我加陈志宏不是就有两个人写了。」其实吕少莹也很想写。
「而且没有互相写感觉不像朋友!」陈志宏附和着。
「你有没有觉得没有毕业纪念册很没有毕业的感觉?」吕少莹把陈志宏拉到同一阵线。
「是啊,我本来也没买,後来觉得大家留下一点回忆还满有意义的,就叫我妈带我去买,我妈知道了以後,还要我找多一点朋友写,以後长大再看会觉得很有趣。」陈志宏热烈的回应着这个话题。
「哇!你妈人好好喔!」吕少莹肯定了陈志宏的一番言论之後,接着转头对薛顺昌说:「你看!连他妈妈都觉得要有毕业纪念册才对。」
「好啦!好啦!我会去买啦!你们两个好吵喔!」薛顺昌受不了他们持续的炮轰。
「说好了喔!一定要去买喔!没买的人是小狗。」吕少莹要薛顺昌做出承诺。
「汪!汪!」薛顺昌调皮地学了狗叫。陈志宏在旁边听了哈哈大笑。
「薛顺昌你真的很烦耶!」一边说一边捶打薛顺昌。传说中的打情骂俏大概就是这样吧!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没多久就放学了。薛顺昌想着要买毕业纪念册,就晃到了街上文具店逛逛,看来看去,挑了一本最小的本子当毕业纪念册,反正也只有两个人会写,正在结帐时看到柜台上放着一个一个的小纸盒,上面印着香菇人的图案,这完全吸引了薛顺昌的目光!
「老板!这是什麽?」薛顺昌问。
「那个是日本的香菇人模型。」老板回答。
「模型是什麽意思?」薛顺昌没看过这样的东西好奇的问。
「就是要自己组装。」老板拿起了纸盒给薛顺昌看,「你要照着盒子上面的顺序去装起来,装起来以後就是盒子上面的样子。」
「会很难吗?」薛顺昌问。
「不会!自己组很好玩喔!」老板开始促销。
薛顺昌连着香菇人模型一起买下来,想着送给吕少莹她一定很开心,一路轻快地哼着歌回家,到了家门口时,看到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家门口对着阿公在说话。妇人一看到薛顺昌,急忙上前。
「你是薛金石的儿子吗?」妇人急切地问。
「对啊!」薛顺昌回。
「太好了!我跟你阿公说不清楚,他讲话我听不懂,你爸爸什麽时候回来?」妇人问道。
「你是谁?找我爸做什麽?」薛顺昌并不认识这妇人。
「我是房东太太啦!之前有跟你爸爸说过,我们菜市场後面这一区的,要开一条新的马路,已经谈好改建了,之後房子会全部拆掉盖成楼房,所以要你爸爸赶快去找房子,找到之後来跟我说看什麽时候要搬走,这样我才能跟邻居约施工的时间。但是都好久了,你爸爸都没来跟我说,邻居现在在催了,所以我就直接过来问。你爸爸呢?什麽时候回来?」房东太太说明了来意。
「我不知道他什麽时候回来,他也没跟我说过这件事。」薛顺昌有点惊讶这件事,但并没有什麽特别的想法,反正住哪里都差不多。
「这样啊!」房东太太显得有点为难。
「不然我爸爸回来我再跟他说,叫他去找你。」薛顺昌提出了他唯一能做的解决之道。
「好吧!那你一定要记得喔!不然人家邻居一直来催。」房东太太对於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却又无可奈何。离开一段距离後又转身再交代了一次:「一定要记得跟你爸说喔!」
薛顺昌看着房东太太离开後,对着阿公说:「阿公,我们进去吧!」,接着扶着阿公慢慢走进去,虽然阿公行动不便,说话也不清楚,但薛顺昌对阿公还是非常的孝顺,爸爸常常不在家,都是薛顺昌一个人在照顾阿公。
同一天,虽然期末考已经结束,成绩也已经公布了,吕少莹依然稳坐学年成绩第一名的宝座,但她还是不得闲,先到钢琴老师那里讨论比赛的注意事项,接着回到家又是漫长的练习,好不容易洗好澡坐在书桌前喘口气,拿出花莲的旅游书翻阅,此时妈妈刚好拿着洗好叠好的衣服要进来放。
「你在看什麽?」妈妈问。吕少莹吓了一跳,她没发现妈妈进来她的房间,赶紧将书阖起来,放到抽屉里面,说了句:「没什麽,就图书馆借回来的书。」
「拿出来我看看。」吕少莹慌张的样子让妈妈更是起疑。
「我要去吹头发了。」吕少莹起身离开书桌,试图转移话题。
没想到吕少莹一离开位置,妈妈就上前去打开抽屉,把书拿出来看,一看是花莲的旅游书,妈妈整个脸色大变。
「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书。」妈妈开始质问吕少莹。
「我只是翻一翻而已,没有花时间在看,而且我今天不是已经练了一整晚的琴了吗?」吕少莹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下个礼拜就要初选了,你的态度竟然还这麽散慢。你不要以为老师说你没问题你就这麽松懈,你的目标不是初选,是决赛!你现在应该是要很紧张,想着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要拼命练琴,至少要有这样的心情,才是一个决心要拿到决赛名次的的人。结果你看看你自己,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什麽花莲的书,你就不担心万一连初选都没过会有多丢脸吗?」妈妈整个火气都上来了。
「所以我一直很努力了不是吗?我不是大大小小的比赛都想办法得奖了吗?」吕少莹眼底含着泪水却倔强的不流出来,从小到大她一直非常努力希望得到妈妈的肯定,却总是徒劳无功。
「努力?你都还有心思看这种杂书还敢跟我说你很努力,我跟你说,这世界就是很现实,大家只会看你的结果,谁会管你有没有努力。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神经给我绷紧一点,万一初选没过,你看我怎麽修理你!」妈妈把书摔在桌上,怒气冲冲地离开。
吕少莹的眼泪直直的落下,世界很现实,但妈妈更现实,自己就像是个LV包包或Tiffany钻戒,只是妈妈炫耀的工具。她一直想,如果有一天她不能让妈妈感到光荣了,妈妈是不是就不要她了呢?
「你以後不准再跟姑姑他们有来往了,想不到才来一下而已,就被翔翔带坏了!」妈妈在门前突然停下来,冷冷地丢下这麽一句令人战栗的话,接着甩门离开。
吕少莹崩溃大哭,哭到已经抽蓄停不下来。为什麽她越努力,却离妈妈越来越远;越努力,失去的却的越来越多?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做这麽多到底为了什麽?如果永远都得不到妈妈的爱,那我又该何去何从呢?就这麽哭了一整晚,直到累到睡着。
终於到了毕业典礼当天,吕少莹可以逃离钢琴到学校来喘口气。她是连续六年的模范生,成绩也是六年级学年第一名,理所当然代表毕业生致词,并领取县长奖。
薛顺昌在台下看着吕少莹,这麽优秀又厉害的女生竟然可以跟他成为朋友,心里觉得又开心、又不可思议;但想着她即将要去读私立中学,以後真的很难碰到面,又一阵难过不舍,手里拿着要给吕少莹签的毕业纪念册和香菇人模型,期待着毕业典礼结束後要亲手拿给她。
典礼一结束,薛顺昌就等在礼堂门口旁的围墙边,幻想着吕少莹收到礼物开心的模样,没多久就看到吕少莹夹在人龙里缓缓地走出来,兴奋地对他挥着手。
「你看!毕业纪念册。」薛顺昌翻开第一页拿给吕少莹。「我叫陈志宏只能写在第二页,因为第一页要留给你写,所以你要认真写喔!」看着吕少莹在毕业纪念册上留下娟秀的笔迹和可爱的自画像之後,感到非常满意,接着,从口袋里拿出小纸盒递给吕少莹说:「你看,香菇人模型,送给你的毕业礼物!」
吕少莹放下毕业纪念册,接下香菇人模型,看着看着,她想起了以後再也不能跟姑姑见面,再也不会收到姑姑送给她香菇人,而眼前这个送她香菇人模型的人,以後也很难见面了,眼泪就不禁流了下来。
「怎…怎…怎麽又哭了,你这样好吓人。」薛顺昌手忙脚乱,一下想找卫生纸给她擦泪找不着,一下手拍着她的肩膀轻轻安抚又不敢太靠近。
「我们以後还会再见面吗?」吕少莹一边擦泪一边说。
「当然会啊!以後你回来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我就马上去找你,这样好不好。」薛顺昌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说着。
「那万一你没接到电话呢?」吕少莹任性的问。
「那我整个星期六早上都不出门等你电话,想拉屎也憋着,这样好不好。」接着薛顺昌弓起身体,假装肚子痛的样子说:「天啊天啊!肚子好痛,但是不行,我一定要忍着,万一吕少莹打电话来我没接到,一定会被她用橡皮筋弹死!」
吕少莹破涕为笑,对着薛顺昌说:「你说的喔!你要是没接到我电话,我不会用橡皮筋弹你,我会改用跳绳喔!」
「好可怕!女暴君!」薛顺昌装着害怕发抖的样子,「看来我要放一些蟑螂在身上防身才行。救…救命啊~啊!」薛顺昌又忍不住想亏吕少莹怕蟑螂的事。
「薛顺昌!你不准再模仿我!」接着拿起毕业纪念册准备攻击薛顺昌,於是又开始了一场追打,而这样追打吵闹的日子,也即将随着毕业结束了。
吕少莹跑累了,停下来对薛顺昌说:「薛顺昌,我妈可能已经在校门口等我了,我不能再跟你玩了。」
薛顺昌也停了下来,心情有点沮丧,看着吕少莹想说些什麽,却又不知道该说什麽。
「你有什麽话想对我说吗?」吕少莹怯怯地问着。
薛顺昌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後抬头看着吕少莹说:「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喔!」
吕少莹听着这个不甚满意却尚可接受的答案後,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接着挥手再见,小跑步往校门口的方向跑去了,跑了几步後又回过头来大声喊:「薛顺昌!你这个大白痴!」「以後上课不要再睡觉了!」「要认真读书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喘口气之後,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你一定要追上我,我会一直等你的!」说完转身就跑,一下就看不见身影了。
薛顺昌站在原地不动,他从来没有这麽开心过,彷佛累积了所有的不幸才能换来此刻的幸福,他站在走廊上目视着这个全世界最美丽的身影离开,此时就算天塌下来也无法掩埋他脸上的笑意。礼堂的仪式结束後,大部分的毕业生家长都陪着自己的孩子在校园里拍照留念,唯独他一个人没有任何家人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因为吕少莹,让他的毕业典礼成了此生最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