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证实了方才的她并没有看错,那辆自家的黑色轿车就这麽落入视线,即便她极力安慰自己不过同款车子罢了,但那块熟悉的车牌却迫使陈昱宁不得不面对现实。
只见坐在驾驶座的父亲额头淌着几条鲜红的血,无力地躺在椅子上,似乎失去了意识,而右边副驾驶座的母亲则勉强撑起身,试图打开车门,却使不上力。
陈昱宁感觉喉咙一紧,艰难地喊了声:「爸……妈……?」
霎时间,一股浓浓的懊悔涌上心头,宛如海浪般朝她狠狠打去,几乎快要淹没陈昱宁的思绪。回想起刚刚在家中与父母对话,她忍不住责备自己,为什麽个性要如此的倔,多年来的心结迟迟不肯解开。
倘若那席话真成了最後的交谈,她势必後悔莫及。
随着周遭的人愈来愈多,陈昱宁拚命提醒自己:得冷静下来,一旦慌了,非但对事情毫无助益,糟糕点,还可能朝更坏的局面演变而去,於是她赶紧从口袋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救护车,并道出目前所在位置。
结束通话後,陈昱宁盯着萤幕,表情若有所思,接着她点开通讯录,目光定格在熟悉的名字上,挣扎片刻,她最终还是用着颤抖的手指,点下拨号键。
电话很快地就被人给接起,「喂?」
望着车子里的父母,陈昱宁抿抿唇,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对方没有急於探究原因,而是保持沉默,静静等待。但面对始终不发一语的陈昱宁,那人只得温柔地问:「还好吗?发生什麽事情了?」
他的声音如同春日里的暖阳般,无声无息地洒进她的心房,融化了所有的恐惧与紧张。
陈昱宁眼眶倏地泛红,然後微微张口,轻唤着对方的名字:「张孟谦……」
「嗯,我在。」简短的三个字,看似毫无作用,实际上却挟着极大的力量,重重地朝陈昱宁的心底敲去,同时亦击垮了那面对人筑起的防备高墙,「怎麽了?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闻言,她鼻头不禁一酸,「我、我……」
张孟谦耐心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爸妈……」陈昱宁哽咽地说道:「出车祸了……」
张孟谦顿时一怔,有好几秒钟没有回应。
半晌,他这才压低嗓音,用着从未听过的严肃语气问道:「救护车叫了吗?」
瞥了眼身旁一位正在通话的妇人,她点点头,抽噎地回着:「叫了……大概附近的路人都叫了吧……但现在我不晓得该怎麽办,手机也没存其他亲戚的号码,我想来想去,只好打给你……」
「没关系,至少该做的你先做了,这样很好。」张孟谦安慰道:「待会救护车一到你就向医护人员表明身分,然後跟着坐上车,可以的话从你父母身上找找看有没有手机,里头通常会有家人的电话才对,还有,确定是哪间医院後记得告诉我。」
她微愣,「……你要干麽?」
陈昱宁抬起头望着如墨一般的夜空,不安的念头自脑里油然升起。
张孟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勾起嘴角,「你只管跟我说就行了。」
拗不过他,陈昱宁最後还是嗯了声,答应张孟谦。
***
坐在手术室外,忽明忽灭的红灯让陈昱宁的心犹如悬在半空中,没什麽踏实感。
抓紧衣角,四周冰冷的空气更令她感到手足无措。
後来陈昱宁虽然照着张孟谦的话,顺利地连络到几位亲戚,但离这最近的大伯父伯母仍隔着两个县市,少说也要两个小时後才能抵达。
对此,她不免有些无助,却还是强逼自己振作起来。
几十分钟过去,手术室里依旧毫无动静,陈昱宁闭上眼在心中暗暗祈祷父母都能够平安无事,若愿望能实现,她保证她绝不会再犯跟今天一样的傻事,因为被过去束缚而冷淡他们。
所以,拜托,一定要好起来……
拜托……
忽地,一阵温暖的触感从头顶传来。
陈昱宁愣愣地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眸落入眼底,「……张、张孟谦?你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要不然我问你哪间医院是干麽的?」他露齿一笑,「而且,我也没办法就这样放下你不管。」
面对这番话,陈昱宁的心像是被人给揪住般,隐隐泛疼。
「可是这个时间点……」她皱起眉,视线朝手术室移去,忧心道:「怕是没这麽快结束,我担心再晚点公车就停驶了,你打算怎麽回去?」
「我骑车来,你不必烦恼。」
「骑车?」她一惊,「你有驾照?」
不是才高二吗?
张孟谦别开眼,尴尬地摸着头,自首道:「……情况危急,我当时没想太多就骑来了,幸好沿途没遇到警察,否则这会儿应该是到不了了。」
陈昱宁一听,旋即大怒,「张孟谦!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他惊讶地眨眨眼,没料到对方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须臾,他低下头,眼神相当黯淡,「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凶了你。」她握紧拳头,声音微微颤抖着,「只是我的父母已经出事了,我不希望连你也发生意外……」
张孟谦先是安静下来,轻抚着她的头,缓缓开口:「嗯,我知道,你不用太自责。」
那瞬间,陈昱宁感觉到自己的心有部分正逐渐在瓦解,彷佛有股暖流流进她的心坎。下一秒,她将头往张孟谦的怀里靠去,再也无法控制地放声大哭起来。
面对陈昱宁的举动,张孟谦蓦地僵住身体,不晓得该如何反应是好。
挣扎片刻,最後他还是张开手,轻轻地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