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因为……!
我还没反应过来,舅舅就接下去:「十分钟後,我会到你家门口接你,准备一下吧!」
语毕,话筒就传出嘟嘟的声音,我呆站着,无法去接受突如其来的噩耗。
「思宁,来吃饭喔!」
「思宁,你怎麽了?身体不舒服吗?」
「思宁,妈妈会永远爱着你。」
……
「因为你是妈妈永远的宝贝。」
妈妈说过的那些温柔话语彷佛还在耳边回响,使我不能去面对,也不想去面对,刚刚舅舅说的话。
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妈妈不可能会离开我啊啊啊!!!
我不断重复着自我欺骗,像是这样也可以欺骗过事实。
可我忘了,谎言一辈子都赢不了事实的。
我不记得我是以什麽样的状态坐上舅舅後来赶到的车,甚至记不清我是怎麽走进纯白又陌生的房间,我只记得在看到妈妈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後,我好像在一瞬间泪崩了。
明明她看起来,就像是在沉睡一样,过一会儿後,她就会醒来,然後惊讶地说:「你们怎麽都在这里?」
为甚麽现实不是这样呢?
那样温柔的妈妈,那样善良的她,就这麽离开我了……
我该怎麽办……?怎麽去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又要如何带着这份伤痛走下去?
没有人可以替我解答。
那时,我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眼睛终於红肿,再也没有力气时,抹乾眼泪,才蹒跚地走出病房,并询问一直待在外面的舅舅:「外婆呢?」妈妈出了这种事,她必定很难过。
也是这时,我才发现舅舅的脸上其实布满着泪痕。
「你外婆她刚刚被你外公和阿姨先带回去休息了,你刚刚哭着,所以没注意到她在旁边。」他又说:「她还嘱咐我,要我好好顾着你。」
「她还好吗?」
舅舅摇摇头,用无力的声音说着:「不是很好,刚刚听到消息时差点昏倒,交代完一些事後,我就让你阿姨先带她回去了。」
我颔首,示意明白,又沉静道:「是因为甚麽出车祸?」
我实在想不清,怎麽突然就出这样的事?
舅舅沉默了半晌,终於缓缓开口:「如果,我说是因为你爸爸,你会信吗?」
闻言,我的大脑无法思考,只能呢喃着:「……甚麽?」
「那时,你妈妈要去帮你爸送饭,结果看到了……」说道这,他哼笑了声:「看到你爸在公司门口和别的女人接吻,一时失了神,车子撞到一旁的安全岛。」
他继续说:「我和你爸同一个公司,本来想下去迎接你妈,结果刚好看到那一幕……」
我没法回答舅舅,只好不容易站稳的身子又瞬间跌下去,舅舅连忙将我扶起。
妈妈她……因为爸爸……因为那个贱人……?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那麽多,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
我抬起头,杀害我妈的两位凶手就硬生生地闯入我的眼帘。
刹那间,我好想吐,这两人的存在是令我如此作呕。
「思宁!」那个贱男人还用他的脏嘴呼喊着我的名字,装副很关心的样子:「你还好吧?」
我勾起了唇角,拚命让自己站直了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他们面前。
「思宁你……」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断。
没错,打他的人就是我。
他回过神来,对我狂吼:「你这个废物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居然敢打你老爸……」
就在他的巴掌也要招呼我脸上时,舅舅站在我身前挡住了他,往他的肚子狠狠地揍了一拳,冷声道:「打你又怎麽了?你本来就是该打。」说完又是一拳。
一旁的贱女人连忙挡在他面前,哭喊着:「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现在是怎样?装可怜?她有甚麽立场哭?
「我劝你最好让开,对我来说,你也是杀人凶手,我照样打。」舅舅冷漠地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废物:「要不是他,我妹不会死。」
那男人突然笑了出来,以狰狞的眼神望着我:「我说士远,我想你搞错了。」士远是我舅舅的名字。
「你在胡扯甚麽……?」
「思宁早就知道我外遇的事了,但她一直不说,如果她说了,你妹妹今天还会出事吗?」他又说:「所以任思宁,你才是害死你妈的杀人凶手,你没资格打我。」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用力地撞击我的胸口,反覆回荡在我的脑海。
我是杀人凶手,害死妈妈的人,是我……?
如果今天我早点说的话,妈妈就不会、不会……
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再度溃堤,因为我认清了一个事实……
害死妈妈的人是我啊啊啊!!!
如果我能告诉妈妈的话,她今天就不会走,就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收回你的话。」我彷佛听见舅舅这麽说:「你不要把你的错误推卸到思宁身上,思宁没做错甚麽,她更不是甚麽杀人凶手,错的人从头至尾都是你。」
「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我……」
「我听清了你那垃圾到极点的话,而我只有一个想法。」语毕,他将他的拳头往那个废物脸上招呼:「你还是人吗?居然把自己错误丢给小孩承担,你这个人渣!」
「阿彦!」女人惊呼,慌张地蹲下将他扶起。
我愣愣的,舅舅他、没有怪我……可是我……
「思宁,你给我听好了。」舅舅背对着我,厉声道:「你没有错,你妈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是甚麽杀人凶手,而且从今往後,都不能有是你害死你妈这个想法,你必须幸福快乐过每一天,如果没有,你才是对不起你妈一辈子。」
我听着舅舅的话,泪水又再度夺眶而出,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答应他。
我不是、我不是,任思宁,你不是。
「如果今天是我,肯定也会跟你一样。」他的语调突然柔下来:「所以别难过。」
还记得妈妈以前常跟我说,舅舅虽然很不会安慰别人,但是他总是尽他所能让那个人情绪能好点。
「你们最好快点滚。」他凝视着地上的两个贱人:「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下一次,绝不只今天这样。」
被警告的他们俩踉跄地走回去,脸上瘀青流鼻血的贱男人还不忘在瞪我们一眼。
舅舅回过身,摸摸我的头,试图安抚我,告诫着:「刚刚对你说的话,一定要听好,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生活,好好地,让天上的妈妈安心。
「你阿姨待会来接你,你在稍等一下吧!」讲完,他进了病房,凝望着妈妈,没和我再讲甚麽。
不到五分钟後,就看见阿姨着急地跑过来,脸上也有刚哭过的痕迹。
见舅舅还伫立在病房内,我问阿姨:「舅舅不走吗?」
「让他一人静一静吧!」阿姨只是淡淡地告诉我。
离开前,我窥见舅舅,握住妈妈的手:「小靓,现在才告诉你,对不起……」
然後我听见他说……
「我爱你。」
那是一句饱含着浓浓悲伤的告白,回荡在寂静的病房内。
我望着阿姨,她竟一点也不意外,小声说:「走吧!」
回家的路上,阿姨告诉我,舅舅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的亲生父母和外婆是生死之交,却在舅舅九岁时,过世於一场意外,外婆收养了他,并将他视如己出。
而舅舅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下,对同住屋檐下的妈妈产生爱情,可妈妈只把他当作家人,舅舅也清楚,所以一直没向她表白。
「你舅舅他暗恋你妈妈很久了,她结婚时还哭了呢!」阿姨的语气很平常,不知是不是刻意压抑失去悲伤,所以特意找话题和我聊。
我知道的,谁都在隐瞒,谁都在说谎。
舅舅为了不失去妈妈,没向她告白,即使自己被这麽折磨的伤痕累累,还是选择去祝福,并将这份心意默默埋藏於心底最深处。
而无法说出喜欢的悲伤与苦涩,那时我从没想过,总有一天我也会面临这份痛苦。